第十四章 藏書家的戰役

在市中心一家飯店的專用餐廳裏,餐桌上的人都在整理淩亂的思緒。克拉伯帶著嘲諷、勝利的意味泄漏天機,把大家都震驚得一時之間六神無主。哈姆內特·塞德拉就是神秘的阿萊斯博士!克拉伯得意忘形,拼命舔著嘴唇,送他們到門口。他們對他的最後一瞥,瞧見的是他瘦削的身影鑲嵌在薩克森大宅愛奧尼亞式的大門框裏,他的雙手不停地對搓著,好像蟋蟀的後腿。他縮著脖子,側著小腦袋瓜,好像在說:對了,你們寶貴的塞德拉博士也就是你們的阿萊斯博士,你們認為如何?老克拉伯可不是呆子,呃?他整個身影洋溢著勝利之光,好像對一群暴民執行私刑後在發泄暴力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戈登·羅威一直滿腹心思,現在還是加入了這一小群人,非常安靜地坐著,看著陽光穿過轎車的窗子照在佩辛斯的頭發上,可是他又好像沒有真正看見。

“這有一件非常古怪的事,”大家圍著桌子坐下來,哲瑞·雷恩先生開口說話了,“我承認我想不通。這可惡的老家夥,的確叫人印象深刻——渾身上下充滿戲劇因素——他說的話也句句屬實。他是那種喜歡說實話的人,尤其當他知道可以傷人的時候。可是……哈姆內特·塞德拉!當然不可能了。”

“如果克拉伯說他的客人是塞德拉,”年輕的羅威消沉地說,“那麽你可以打賭,那人鐵定就是塞德拉。”

“不,戈登,”佩辛斯嘆息著說,“塞德拉不可能是五月六日拜訪克拉伯的人。五月七日倫敦金斯頓博物館的董事會特別為他舉行歡送晚宴,我們從這一點就知道不可能是他。阿萊斯博士五月六日在紐約拜訪克拉伯。這人不是鬼,不可能一夜之間橫跨大西洋。”

“唉,太詭異了。我知道克拉伯的為人,我告訴你們,他沒有撒謊。每一次他說實話惹出風波,一定樂不可支,就像雷恩先生說的。”

“克拉伯很確定,”佩辛斯絕望地戳著肉排,“他說他發誓那個人是塞德拉。”

“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巡官不滿地瞪著羅威先生,“這老怪物在撒謊,事情不就明白了。”

“嗯,”雷恩說,“也可能他心懷不軌,在編故事。這些老書蟲是會嫉妒彼此的事業。好了,好了,我們這樣是討論不出什麽結果的。整件事都神秘得超乎尋常……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們,是關於阿萊斯博士的。”

“喔,對呀!”佩辛斯大聲說,“您正要告訴我們,可是克拉伯打岔……這個名字不是虛構的?”

“當然不是!所以事情才那麽不尋常呀,親愛的。戈登,在薩克森家時,你好像快要想到什麽了。現在你記得阿萊斯博士是誰了嗎?”

“先生,對不起,我以為我記得。大概是我在做研究時,不知在哪兒碰到過這個名字。”

“很可能。事實上我從來沒見過阿萊斯博士本人,我對他這個人也毫無所知,可是我倒知道一件事。除非這不是個驚人的巧合,這樣一個人的確存在,而且是個非常聰明非常博學的研究文學的學者。”老紳士思忖著,嚼著一根香菜,“幾年以前——喔,八年或十年前,《斯特福季刊》——這是專門研究書目學的雜志——上有篇文章……”

“對了!”羅威叫起來,“我上大學時定時收到的。”

“這可提醒你了。重點是,這篇文章的作者就是阿萊斯博士。”

“英國雜志?”薩姆問。

“對。我不記得具體的細節,可是這個阿萊斯博士談到一些有關培根的荒唐、冗長的爭議,他說的一些話叫我大大不以為然。我就以自己的名字寫了一篇很長的文章去反駁,刊登在季刊上。阿萊斯博士也很惱火,在雜志的通訊欄上回復。我們就在季刊上你來我往糾纏了好幾期。”他回憶起往事,忍俊不禁,“我的對手筆鋒可犀利了,除了沒罵我是老白癡外,什麽惡名都給我冠上了。”

“我想起來了。”羅威熱切地說,下巴往前伸,“辯論激烈。就是那家夥,沒錯!”

“知道他住在哪裏嗎?”巡官突然問。

“很不幸,不知道。”

“我們可以通過這份雜志查找。”

“恐怕不行,巡官。羅威先生可以告訴你,《斯特福季刊》五年前停刊了。”

“該死!好,我再發一次電報給特倫奇,再麻煩他查查。您想——”

“還有,戈登,”老紳士說,“你有沒有抽空查查我們談論過的事呢,就是一五九九年賈格爾版珍本書的裝訂?調查可能和裝訂相關的秘密?”

羅威聳聳肩。“還沒什麽收獲。我倒是追溯到大約一百五十年前的書皮裝訂了——簡直不是人做的事。目前這個裝訂至少有那麽古老,至於藏在裏面的文件——一無所獲。還沒有碰上什麽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