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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說是天線歪了。我剛才出去看過,得把鋼絲重新綁一下,否則是好不了的。”

“那就請您聯系電器店吧,就是您買電視機的地方。”

“那家店早就倒閉了。這一帶的小電器商店都被國道邊上的低價大賣場逼死了。要是拿不出保修單,光是讓人上一次門都要五千塊。前一陣子暖桌壞了,問能不能修,他們直接甩給我一句‘買個新的更快’,根本懶得管我。”

友則無言以對。夢野的私營電器店的確關了一大半。讓老年人求助於強勢的電器大賣場,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但他並沒有給商家擦屁股的義務。

“不好意思,我今天去不了。”

“那就派個人來。”

“沒有別人了。”

“看不了電視,你讓我一個七十五歲的老頭幹什麽去?!”

友則本想回一句“可以看書啊”,但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對方必然會說,我沒錢買書,太冷沒法去圖書館……再這麽扯下去會沒完沒了。

“好,那我趁午休的時候去一趟。”

友則拗不過他,只能認栽。這位老人沒有領養老金的資格,靠每月八萬日元的低保過活。他居住的平房有四十年房齡,是市政府名下的廉租房,房租全免。

忽然,他感覺有個東西碰到了臉上。擡頭一看,原來是飄起了小雪。他走到門口的房檐下,順便給市政廳生活福利科的咨詢窗口打電話。接聽電話的男職員聽友則講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知道對面是自己人,也沒多客氣,嘆著氣說:“我們這兒可不是殯儀公司啊。”

友則回答:“我們辦公室也不是。”

“可那人不是吃低保的嗎?”

“不是,就是個普通的市民,為了解申請流程來過一次窗口。”

“那要不按獨居老人處理算了?這樣市政廳還能想想辦法。”

“不行啊,人家明明是有兒子的。”

“那就更不關我們部門的事了。死者又不是流浪漢,只是沒錢辦後事。市政府要是幫了這一次,天知道以後會有多少類似的人找上門來。最近我們處理的都是這種情況,沒有健康保險證的人要我們報銷醫藥費,每天都是這些破事。這些錢想收回來都很難。考慮到回收款項耗費的人力物力,那些人幹脆失蹤更合算點。嗨,我實話跟你說……”對方突然壓低嗓門,“我們剛換過科長,新官上任三把火。縣廳馬上要審查了,如果卡得不夠緊,考評結果可能受影響。與其把錢花在死人身上,我們肯定得優先解決活人的困難吧?不好意思,這事兒還是你們自己處理吧。”

“別這樣,縣廳也要審我們部門好不好!”

“反正這事我們是管不了。”

“求你了……”

“我還想求你呢,別老欺負我們部門。”

都是一把年紀的人,在電話裏你求我,我求你。

“瞧你這話說的……”

不等友則說完,人家就掛了電話。他只能走進醫院大樓,搓了搓凍僵的手臂,嘆口氣。他都懶得再打電話去老年福利科了。他們實在不可能對一個已經斷氣的老婆婆伸出援手。

友則自己也很清楚,福利保障行政制度正處於來回搖擺的時期。不知不覺中,市政廳的職員也開始理所當然地要求市民為自己負責了。

這下怎麽辦?問題是,友則在這件事上並沒有任何義務與責任。

回到地下的太平間門口,只見一個身著西裝的年輕男子和護士以及水野房子正在爭論。從他們的表情看,估計不是什麽好事。

“不辦葬禮?那電話裏怎麽不早說?”

男人說道。他的臂章上印著殯儀公司的名稱,但把眉毛修得很細,頭發朝天豎起,顯得很時髦。

“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了解內情。”

那護士身寬體胖,貌似是這裏的護士長。她把手叉在腰上,正忙著跟男人道歉。看來平時只要一死人,醫院就會聯系有合作關系的殯儀公司。西田的母親死後,不了解情況的醫院職員就照老規矩辦了。西田本人還坐在長椅上,帶著僵硬的表情凝視半空。

友則剛走過去,水野房子便介紹道:“這位是社會福利辦公室的調查員。”護士隨口說道:“哦,這樣啊,那之後的事情就麻煩您了。”

“呃,我們對這件事也——”

“遺體是不能在醫院過夜的。”

護士撂下這句話就小跑著離開了。友則很是不悅。明明事不關己,為什麽所有人都把責任推卸給我?

殯儀公司的人也要走,卻被水野房子叫住了。

“這位小哥,反正遺體總是要裝進棺材火化的,你就幫到這一步吧。費用的事情我們回頭再商量。”

“哎喲,您就饒了我吧。科長會罵我的。”男人往後一縮,不停地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