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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快到下班的點兒了,潘江海還在辦公室裏研究著案卷。他總覺得有哪不對。為什麽一起普通的合同詐騙案件會越辦越大,而且還湊巧交到了三個老警察的手裏;為什麽郭副局長剛開始熱心,現在對案件又不聞不問;為什麽林楠會一再退讓,而楚冬陽卻如此冒進。搞預審的警察都不會輕信某種巧合。因為他們知道,一旦巧合多了就一定是隱藏著某種必然。潘江海細細地翻著案卷,當看到案件受理表上的第一次批示時,印證了自己的猜測。

按照B市公安機關的辦案程序規定,在案件受理以後,會由法制處將報案材料進行登記,待局領導審批後再下發到辦案單位辦理。郭副局長分管經偵,案件就自然由他批示。他在受理案件的意見欄上寫道:請經偵支隊依法查處。

潘江海知道,這幾個字看似簡單,實則非常關鍵。經濟案件紛繁復雜,每一起案件的背後,都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但警察也是社會人,也難免受到多方面的壓力,而且這種壓力也會隨著職位的升高越來越大。但許多壓力又不能明說,於是領導們就往往會在文字上做一些手腳,將意圖委婉地傳達。潘江海是個預審老炮兒了,當然知道這裏面的貓膩。他看著“依法查處”四個字兒,大腦在飛快轉動。按照郭副局長的慣例,他只在意見欄裏做三個層次的處理,一是“查閱”,二是“查辦”,三才是“查處”,這是個遞進的關系。“查閱”顧名思義,就是拿過來看看,夠不夠案子再說;而“查辦”呢,就是不光要看,還要幹;但“查處”就得加個“更”字,不但要幹,還得有處理的結果。但這麽一個普普通通的案子,就要把力量頂到頭兒,這顯然不是老郭的辦事風格。而且最讓潘江海想不通的是,這個案子為什麽要交給沉寂已久的崔鐵軍辦。他不信這是個巧合。

潘江海站起身來,慢慢地在辦公室踱步。在中午的時候,他佯裝遛彎,探了探門崗老李的口風。在閑談中得知,崔鐵軍接任務那天,其實是跟老李換的班兒。也就是說,他很有可能預知自己接到這個任務。潘江海又坐下來繼續思索,在腦海中把這段時間的經歷一一回放。去接頭兒的是崔鐵軍,跟蹤嫌疑人的是他,發現金庫的是他,堅持查明贓款的也是他。雖然幾場關鍵的審訊都是自己所為,但之前的審訊方向和重點,也大都是和崔鐵軍一起商議的。再加上回想崔鐵軍以往的懈怠,潘江海越發警覺起來。他思索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走向林楠的辦公室。

林楠常年開門辦公,潘江海走進去的時候,他還在打著一份報告。

“哎,潘師傅,還沒下班啊?”林楠問。

“沒有,這不還半個小時呢嗎。哎,你幫我給局政治處打個電話,我想查查我的警員档案。”潘江海說。

“啊?都這個點兒了?您查档案幹嗎?”林楠問。

“嗨,我媳婦她們單位弄什麽公租房的指標,非要問我入黨時間、工作履歷,我哪記得清啊,得查查。”潘江海說。

“哦,那您不用自己去,我一會兒讓內勤去調。回來給您就行。”林楠說。

“不用不用,耽誤人家下班兒。我自己去查,也知道哪些有用。”潘江海說。

“行,那我一會兒給他們打個電話,您找內勤開個介紹信吧,我批一下。”林楠說。

潘江海拿著內勤開的介紹信,剛走出辦公區就進了一個沒人的會議室。他把介紹信鋪在桌子上,模仿著內勤的筆記,在“潘江海”三個字後面寫上了“崔鐵軍”和“徐國柱”。

到了政治處,他在門口佯裝打手機。等屋裏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急匆匆地走了進去。已經過了下班的點兒,屋裏只剩下實習生小宋。

“哎,姑娘,趕快趕快,幫我調一下這幾個人的档案。”潘江海把介紹信遞給小宋。

小宋剛來還不到一個月,業務尚不熟練。她拿過介紹信問潘江海:“您查這幾個人的原因是什麽?”

“具體問題不能透露,我也是按照要求辦理。”潘江海嚴肅地說,“我們支隊領導給你們劉主任打過電話。”

“哦,那我知道了,劉主任剛才跟我說了。那我現在就給您查。”小宋說。

“不用,我自己查就行。你也不必跟著,這裏面涉密。”他擠了擠眼說。

在下車之前,鬼見愁拿掉了敷在傷口上的棉布,他不想讓自己顯得狼狽。他走過一輛紅色的寶馬轎車,來到別墅門前的時候,發現黃有發正在裏面發火。一個女人趴在地上,渾身顫抖。

“你有什麽害怕的,怕他們吃了你嗎?”黃有發對夏靜怡大發雷霆。

夏靜怡跌倒在地上,剛才的一個耳光,讓她頭暈目眩:“老板,我真的幹不了了,真的不行了……那些客戶天天圍著公司,就連我回家的時候都跟著,昨天他們把我圍在車上,說不還錢就把我帶到公安局。老板,您換個人吧,我不想幹了。”她說著就抱住了黃有發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