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Rh陽性血 第四章

斯蒂芬·蘭帕特說:“這不是真的。特蕾莎·諾蘭在心理上受到折磨,或者說得更直白些,她已經瘋狂到了要自殺的程度。就算你們拿到了這封所謂的信——我想你們應該沒有拿到手——在她死之前寫的任何聲明也都不能算是可靠的證據。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們真的拿到了這封信,肯定就會在我面前直接把它甩出來了。你們現在掌握的是第三手的信息。我們都知道這種證據在法庭上有多大價值,事實上它在任何地方都沒有多大價值。”

達格利什說:“你是要告訴我這個女孩講的事情不是真的嗎?”

“讓我們寬容一點,說她‘誤會了’。她很孤獨,充滿罪惡感,特別是在性方面,充滿沮喪,與現實脫節。她的醫療档案裏有一份心理醫生的報告,拋開一切術語不看,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當然你也可以說她是在故意撒謊,她或者博洛尼在撒謊。這兩個人都算不上是可靠的證人。而剛巧兩個人也都死了。如果這是為了給我添加一個作案動機,簡直荒謬。這也幾乎是對我的誹謗,我非常清楚該怎麽對付這種情況。”

達格利什說:“就像你知道怎麽處理對你的誹謗一樣,一個正在進行謀殺案調查的警察也不是那麽輕易就被毀掉的。”

“在資產以外的方面或許確實如此。法庭一向對警方出奇地仁慈。”

不久前,那個之前在彭布羅克產婦療養院接待他們的護士說“蘭帕特先生剛剛結束一場手術,請你們到這邊來”,領他們進了手術室旁的一間房間。蘭帕特幾乎是立即就走了進來,摘下了綠色的手術帽和橡膠手套。這個房間又小又簡陋,充滿了來自隔壁的流水聲和腳步聲,還有在病人失去知覺的身體上方傳來的自信的講話聲。這是一個臨時休息所,是為了快速交換手術意見,而不是交流秘密建立的。達格利什想,這是否是有意為之的策略,借此巧妙地展示蘭帕特職業身份所具備的能力,也提醒警方這世上不止一種權威身份。達格利什不覺得蘭帕特會害怕此次會面,盡管他覺得最好還是在自己的領地上進行。他沒有表現出一點點的恐懼。畢竟,他享受某種權力太久,已經有了自然產生的獨斷專行。既然已經具備一個成功的產科大夫才會有的自信,他自然也有足夠的自信對抗一位大都會警察廳的刑警。

現在他說:“我沒有殺害博洛尼。就算我有能力實施一場格外殘忍和血腥的謀殺,我也不會把博洛尼的妻子帶在身邊,讓她等在車裏,自己去割斷她丈夫的喉嚨。至於另外一番胡言亂語,就算我真的把性別上不符合母親們心意的胚胎打掉了,你想怎麽證明這一點呢?手術就是在這裏做的,病理報告都在醫療档案裏。這座大樓裏的任何文件都沒有違法,就算有,在費上大工夫獲得許可前,你無權查看。我強烈地認為醫療档案神聖不可侵犯。那你們還能做什麽?對病人一個個地進行問話,指望能通過威逼利誘讓其中一位說出不該說的話?沒有我的合作,你又怎麽才能找到這些病人?你的指控實在是太可笑了,總警司。”

達格利什說:“但是保羅·博洛尼相信這件事。特蕾莎·諾蘭死後,他把自己對彭布羅克產婦療養院的投資撤了出來。我想他跟你談過。我不知道他對你說了什麽,但是可以猜得到。當時你相信他會保持沉默,但是當他在教堂裏有了某種體驗之後,他發生了轉變。不管是什麽樣的轉變,那個時候你還能繼續相信他會保持沉默嗎?”

他在想自己這麽快就亮出底牌是不是有些不明智。但是這樣的疑問轉瞬即逝。必須拿新證據與蘭帕特對質,不管這證據有多麽不堪一擊。他必須獲得為自己辯護的權利。而且如果這件事與謀殺案真的不相關,越快將其徹底排除越好。

蘭帕特說:“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們從來沒有談過。假設他真的相信這套說辭,那他就更是處於一種招人嫉妒的位置上,比你想象中的還要讓人反感。他想要一個兒子,絕不想再要一個女兒。正巧芭芭拉也是這麽想的。芭芭拉可能會願意給他生一個繼承人,哪怕只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她把這當作是交易的一部分。但是若要忍受九個月的不適,最後卻生出另一個女兒,讓他嫌惡、鄙視甚至是無視,對一個女人,特別是一個不喜歡、甚至是害怕生孩子的女人來說是很過分的。假設這個故事是真的,你可以說博洛尼會意識到自己處在一個非常微妙的位置上,至少從道義上來說是如此。他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手段,但是我懷疑他對於這種手段的結果不會感到不快。這從來就不是特別有尊嚴的道德立場,至少在我這裏不是。他們結婚八個月之後,芭芭拉流過一次產,一個女孩。你覺得他會因此而悲痛嗎?難怪這個可憐的家夥心如亂麻。難怪他用剃刀割斷了自己的喉嚨。總警司,你的發現如果是真的,也只是多了一條他自殺的理由,而不是謀殺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