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面對面(第3/3頁)

“他抓了個女人來,讓我殺了他,如果我不幹,他就殺了我。那是我第一次殺人。那天晚上,他在我後背劃了一條血道,作為紀念。後來這就成了我的儀式。他還替我辦了身份證,讓我姓李,李軍。那時候,他對所有人說,我是他的兒子,就跟後來那老頭一樣,警察局的人跟他很熟,他父母過去常常送肉給他們吃,他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替我辦好了身份證。我在他所住的小鎮就叫李軍。他所住的地方在牛膝鎮和銅鎖鎮的交界處。後來,我把他的房子燒了。”他吸了口煙,笑著問,“想知道我的第一個女人是什麽樣的嗎?我是說那種事。”

陸勁看著他,沒說話。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有兩個孩子,她在小店門口賣煙,他給了她點錢,讓她跟我做愛。那時我14歲,而她是個寡婦,當時她正在來月經,但非常饑渴,整個過程對我來說,真是場災難,毫無美感可言。但李健東說,如果一個男人沒有經歷過性的幻滅,就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冷血殺手。我從此以後,對女人再也沒有任何興趣,我不曾愛上過任何人,我可以毫無感覺地處置任何女人,我不在乎她們。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是上帝。”他停下來,看著手裏的煙,看了一會兒,才說下去,“他一直覺得他在培養我,他知道有一天,我會殺了他。但他不知道是哪一天。在我殺死他的那天,他哭了。他對我說,他畢生尋找的東西就是愛,現在他終於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了。當有一個人,你整天跟他在一起,舍不得離開他,即使對方殺了你,你也不恨他,這就是愛。他說他愛我。可惜,這些屁話一點用都沒有。那時,我已經心硬如鐵。他說完最後一句話時,我一刀紮進了他的心臟。他的頭他的腳動了很久才停下來。我花了兩天時間,坐在他的屍體旁邊籌劃下一步該怎麽辦。後來,我就回家了。

兩個人又同時沉默了下來。

“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過了很久,陸勁問道。

“不然我還能跟誰說?我不想跟警察說。”

“為什麽突然想說這些?”

說完這四個字,他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他感覺十五年來,自己從未像現在這麽虛弱,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他坐在舞廳的角落裏,看著母親在台上扭動腰肢,軟綿綿的歌聲傳入耳膜。“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愁對解笑眉,淚灑相思帶。”

“回家?”陸勁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幻想。

他吸了一口煙。

“在牛膝鎮的郊區。”他停頓了一會兒才說下去,“我給我媽買了一塊墓地,我的墓就在她旁邊,我希望你能替我把我的骨灰安放在她的身邊。”

說完這些,他覺得自己就像被抽去了脊椎,整個人軟綿綿地癱在桌上。

他在桌上趴了很久,才慢慢緩過氣來。

“邱源!”他喝道。

陸勁應該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想保護元元的父親,就該乖乖替他辦事。只不過是把他的骨灰放進他的墓穴,那麽小的事而己。

“我想回家,我離家太久了。”他輕聲道。

“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這個?”

“是的。”

陸勁凝視著他,就像在看一個垂死的人。

“求你了。”他道。

陸勁默默點了點頭。

“謝謝。”他笑逐顏開,霎那間他覺得他把什麽都放下了,完全解脫了。

“知道嗎?”他又恢復活力,打開了話匣子,“我已經吃了很多年的素。因為李健東總是說,人人都可以殺,因為他們也吃別的生命,那時候我們總是吃芹菜黃瓜西紅柿,我一直在吃素。有時候,我覺得我是個有信仰的人,有時候我覺得我一直就被關在鳥籠裏。這麽多年,從沒出來過。你有時候會不會感覺,你也被什麽東西禁錮了,出不來?”

“當然,常常會有這種感覺。”

“真的嗎?”他擡頭看著陸勁,感覺他們就像兩個在討論數學題的同班同學,“看來他說得沒錯,每個人都生活在鳥籠裏。不過,如果我沒遇到他,可能不會有這種感覺。我受了他不少影響,他讓我飛速地長大……”

“雖然你的人是長大了,可是你有一部分永遠停留在了那個年代。”陸勁站了起來,“既然想回家,就該吃點家裏的東西,想不想吃肉?”

他愣住了。他已經有十七年沒吃過肉了。

“如果你吃肉,我就在這裏陪你一起吃。”

這對他來說是似乎一個無法拒絕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