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沃頓(第6/7頁)

好幾次,我看見他在看表,有一次他甚至不耐煩地站了起來,但很快又坐下了。直到我聽見從陽台外面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我才發現,竟然有人在這個時間跟他約會。米爾沃頓把手中的文件放下,坐直了身子。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米爾沃頓走過去把門打開了。

“哦,你快遲到半小時了。”米爾沃頓毫不客氣。

我終於明白米爾沃頓為何沒有鎖門與半夜都不睡覺的緣故了。米爾沃頓把臉轉向我們這邊時,我已經把窗簾合上了。等到聽見有女人的衣服摩擦發出的“沙沙”聲時,我又把窗簾打開,此刻米爾沃頓已坐回了椅子上,嘴上又叼起了一支雪茄煙。燈光明亮,站在他對面的是一位女士。她身材瘦高,膚色很黑,頭上戴著黑色的面紗,身上還披著鬥篷。她的呼吸聽起來很急促,柔軟的身軀似乎由於感情激動而顫抖著。

米爾沃頓說道:“親愛的,因為你,我這一夜都沒能休息好。希望你不要辜負我。你就不能在其他的時間來嗎?”

女士把頭搖了搖。

“算了,不能來就不能來吧,假如伯爵夫人是很難對付的人,那麽你就可以和她一較高下了。你幹嗎要發抖呢?好啦,打起精神來,我們開始談生意吧。”他從桌子的抽屜裏拿出一個筆記本。

“你說你的手裏有五封信,這其中包括達爾伯伯爵夫人的。我全買了。太好了,只要貨色好——啊,怎麽是你?”

這位女士一句話也沒說,摘下了自己的面紗,而且把鬥篷也解了下來。一副清秀、美麗、黝黑的面容出現在了米爾沃頓眼前,這位女士的鼻梁有點曲,眉毛又黑又硬,一對閃閃發光的眼睛透出了堅定的神采,兩片薄嘴唇上掛著一絲讓人恐懼的微笑。

她說道:“是的,我就是那個被毀了一輩子的女人。”

米爾沃頓笑了起來,不過他的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你也夠頑固的,為什麽非要逼著我用極端的手段呢?我自己連一只蒼蠅都不願意傷害,可是每個人都有難處啊,我能怎麽辦呢?我要的數目你完全可以拿出來。但你就是沒有給我。”

“因此你讓我丈夫看到了那些信,這個世界上最正直的人就是他,我連為他系鞋帶的資格都沒有。那些信件讓他傷透了心,他抑郁而終。你還記得那個晚上嗎?我到你這裏來,向你懇求,希望得到你的憐憫。可你卻嘲笑我,現在你依然想嘲笑我,可是,你這樣一個懦夫,卻無法做到讓你的嘴唇不發抖。是啊,你沒想到會在這裏再次看到我,但那個夜晚卻教會了我如何與你面對面,而且是單獨與你相見。米爾沃頓,你還想說什麽嗎?”

米爾沃頓一邊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邊說道:“別以為你能夠對我構成威脅,只要我的聲音再大一些,把我的仆人叫來,立刻就能抓住你。不過我對你難以自控的怒氣表示寬容,只要你趕快離開這裏,我就不說別的了。”

這位女士仍然站在那裏,手放在胸前,兩片薄嘴唇上帶著一種即將殺人的微笑。

“你不能像毀掉我這一輩子那樣去毀掉別人的生活;也不能像扼殺我的心那樣去扼殺別人的心。我要殺死你這個魔鬼、惡狗,嘗一顆子彈吧,一槍,一槍,一槍,再一槍!”

她從胸前掏出一支閃閃發光的小手槍,槍口與他的距離還不到兩英尺,那些子彈一顆不少地射進了他的前胸。他蜷縮著向前倒在了書桌上,嘴裏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雙手不停地抓撓著面前的文件。最後他又搖晃著站了起來,那位女士又給了他一槍,米爾沃頓滾倒在地,大聲說了一句:“你打死我了。”接著便靜靜地躺在那裏不動了。女士狠狠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用腳跟使勁朝他的臉踢了一腳,發現他仍然沒有動靜,這才打開門走了。

就算福爾摩斯和我出面幹預,也不能令米爾沃頓免死。那位女士接連把子彈射進米爾沃頓蜷縮著的身體時,我確實想跳出來阻止,但福爾摩斯有些冰涼的手卻用力攥住了我的手腕。我明白福爾摩斯的意圖:這件事與我們無關,當正義要懲治惡棍時,我們不能忘記自己的目的和責任。這位女士剛從屋裏沖出去,福爾摩斯就邁動靈敏的步伐走到了另一扇門的旁邊,他轉動鑰匙鎖上了門鎖。這時,房子裏傳來了說話聲和陣陣急促的腳步聲。槍聲把整棟房子裏的人都驚動了。福爾摩斯十分沉著,他迅速走到保險櫃旁邊,把裏面那一捆捆的信件抱起來扔進了壁爐,當保險櫃全都變空的時候,有人開始扭動門的把手,並不斷地敲門。福爾摩斯快速地檢查了一下房間,那封向米爾沃頓宣告末日即將來臨的信仍在桌子上放著,信上沾滿了死者的鮮血。福爾摩斯也把它拋進了火裏。他用鑰匙打開了通向外面的那扇門,等我們出門之後,又從外面鎖上了門。福爾摩斯對我說:“華生,走這邊,從花園跳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