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冠寶石案

這間位於貝克街二層的房間看上去淩亂不堪,但是這並不影響華生醫生回到這裏的愉快心情,因為有很多著名的冒險經歷都是從這個房間裏開始的。華生醫生向室內環視一圈,墻上貼著各種數據圖表,屋裏還擺放著那些被強酸燒壞的藥品架,屋角的地方立著一個小提琴盒子,煤鬥裏依然放著煙鬥和一些煙草。最終,他的目光定格到畢利的那張臉上,這是一張帶著笑容而且非常有神的臉。畢利是一個小聽差,年紀雖小,但是精明能幹,有了他的存在,多少抵消了一點這位大偵探的憂郁身影溢發出來的孤獨感覺。

“這裏還都是老樣子,畢利。你也沒什麽變化。他也是老樣子吧?”

畢利有點擔心地向那扇關著的臥室門瞧了一瞧。

“他可能已經上床睡覺了。”畢利說。

當時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下午。不過華生已經非常了解他這位朋友不規律的生活狀態,所以對於現在睡覺也不會感到有什麽奇怪。

“這也就是說眼下正有一件案子在辦嘍?”

“是的,先生。他現在特別忙碌。我對他的健康非常擔心。他越來越蒼白而消瘦,還常常吃不下飯。哈德森太太問他:‘福爾摩斯先生,您什麽時候吃飯?’可他總是回答說:‘後天,七點半。’您是了解他一旦專心辦起案子來是怎麽過日子的。”

“是的,畢利,我很了解。”

“現在他正跟蹤個什麽人。昨天他還裝成一個四處求職的工人,今天他又裝成一個老太太,差點兒把我也騙了。還好我現在應該算是適應他的習慣了。”畢利一邊笑一邊用手指了指靠在沙發上的那把皺皺的陽傘。“這就是裝老太婆時的道具之一。”

“這都是幹什麽的呢?”

畢利把聲音壓低了一些,像是在談論國家大事似的。“我跟您說了倒沒關系,但您可不能外傳——就是為了辦那個王冠寶石的案子。”

“什麽?就是那件十萬英鎊的盜竊案嗎?”

“是的,先生。他們決定要找回寶石。嘿,有一天首相和內務大臣都過來了,就坐在那個沙發上。福爾摩斯先生對他們的態度很好,沒說幾句話他們就放心了,先生答應一定盡全力去辦。只是那個坎特米爾勛爵——”

“噢,他呀!”

“就是他,先生。您也知道那是怎麽回事兒。要是讓我評價的話,他就是一具活僵屍。我和首相很談得來,對內務大臣也不討厭,他是一個有涵養、很親和的人。但我真是忍受不了這位勛爵大人。福爾摩斯也很難忍受他。您瞧,他竟然對福爾摩斯先生的能力不相信,根本反對請他辦案。因此他反倒巴不得看到先生辦案失敗。”

“福爾摩斯知道這些嗎?”

“他當然知道。”

“那咱們就祝願他順利破案,讓坎特米爾勛爵見鬼去吧。嘿,畢利,窗前的那個簾子是做什麽用的?”

“是福爾摩斯先生三天前讓掛上的,說那簾子後面有一個有趣的東西。”

畢利向窗子走了過去,把遮在窗前的簾子一拉。

華生醫生不禁驚嘆一聲,那是他朋友的蠟像。蠟像身上穿著睡衣,各種裝飾一應俱全。蠟像的臉向著窗子,微微有些下垂,好像正在讀著一本書,蠟像的身體坐在安樂椅中。畢利把蠟像的頭摘了下來,用手舉在空中。

“為了更像真人,我們把蠟像的頭擺向不同的角度。如果窗簾沒放著,我根本不敢摸它。窗簾一打開,在馬路的對面也能看得見它。”

“以前,我和福爾摩斯有一次也曾使用過蠟人。”

“那時我還沒來吧,”畢利說著隨手把簾子拉開,向馬路上張望,“有人在那邊正在監視我們。我在這裏就能看見對面窗口的那個人。您過來看看。”

華生剛走近了一步,臥室的門就突然打開了,福爾摩斯那瘦而高的身材從門裏露了出來,他的臉色蒼白而且神情緊張,但步伐和體態依然像以前一樣矯健。他一個箭步跳到窗口,急忙拉上了窗簾。

“別再亂動了,畢利,”他說道,“剛才你差點就有生命危險了,而我眼下還用得著你呢。華生,很高興又在這裏見到你了。現在是關鍵時刻,你來得正是時候。”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畢利,你可以離開了。這孩子是個麻煩。有什麽道理可以證明讓他冒這個險是正確的呢?”

“會有什麽危險,福爾摩斯?”

“暴死的危險。我猜今晚就會有事情發生。”

“什麽事?”

“會被暗殺,華生。”

“不要開玩笑了,福爾摩斯!”

“就連我僅有的這點幽默感也不敢開這樣的玩笑。但是不管怎樣,現在還是先開心一下吧,對不對?我可以喝酒嗎?煤氣爐和雪茄都還在原來的地方。依我說你還是坐你原來的安樂椅吧。你應該還沒有討厭我的煙鬥和這些糟糕煙草吧?最近一段時間它們代替了我的三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