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4頁)

“對不起。”眼淚從未步的眼眶中洶湧而出,她情不自禁地說道。

柏木俊一輕輕地嘆了口氣,起身在床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他輕聲說道:“發生什麽事了嗎,淺田未步小姐?”

他確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那個同事們嘴裏所說的大阪銀行的繼承人,就是那個投資了十億元只為指定他來出演男主角的人,就是那個寫了無數封信向他表示她是多麽感謝他的人。她站在一個如此高的位置,手裏擁有如此多的資本,卻依舊是如此的卑微。

未步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房內的暖氣開到剛剛好的程度,暖得讓人想睡。在讓人昏眩的黃色燈光中,未步突然感到一股痛徹心肺的疲倦感。她想如果可以就這樣睡下去該有多簡單。

柏木俊一也沒有說話,他只是安靜地坐著。

“對不起。”未步又說道,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可是淚水根本停不下來:“對不起,我必須撤出投資。對不起。”內心湧動的是對眼前這個人莫大的歉意和羞愧,未步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的令人不恥。

其實從很小的時候起,未步就沒有從來島身上感覺到任何“哥哥”的氣息。她一直以為自己對來島的愛慕是兄妹之間的親情,可現在她才知道,那跟血緣沒有任何關系。因為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血緣這種東西。其實她早就該猜到,為什麽從小父母跟來島之間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生疏和尷尬。特別是在來島十四歲那年的綁架事件之後,家裏的空氣在來島和父母同時出現的時候,幾乎要凍結一般。盡管他們表面上是那麽的和睦。而那次綁架事件的前因後果,到現在她都不得而知。

那天在挪威的北角,來島的臉在忽明忽暗的極光光輝下顯得格外的不真實。他看著遠方的水平面說道:“未步,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不知道。”未步老老實實地回答。

“想做的事情呢?小時候的夢想呢?”

想做的事情,小時候的夢想,這些概念很少出現在未步的腦海中。她是一個從出生開始就被溺愛著的人,被豐富的物質包圍,被父母寵愛。即使後來父母去世,收養她的遠房姑姑對她也是萬般愛護。從來沒有體會過生存的緊迫感,更沒有為了活下去非做不可的事。而一直想要的,就是跟來島生活在一起。來島是她的彩色世界中唯一的黑色,卻也是在她看來最接近她的本質的顏色。對於來島的仰慕和渴望,如同一種本能。

“我想一直跟哥哥在一起。”未步的聲音如同禱告。

“如果我告訴你我並不是你的哥哥呢?”來島轉過頭來看著她,他的眼睛看上去是如此的冷漠和空虛。

“但是你就是啊。”

“我是被淺田香織和淺田久世收養的人,是真正的水名來島的替身,是一個早就不該存在於這個世上的人。”來島說道:“如果我說的這些都是真的,未步,你還會想跟我在一起嗎?”

未步覺得有些頭昏,也許是極光幻化出來的光亮太過奇特,也許是寒帶的夜晚過於寒冷,她覺得自己聽不懂來島在說些什麽。但是本能卻讓她說出了“想”這個字。

“可是我殺死了你的父母,還有你真正的哥哥。”來島的眼裏早已看不到任何的情緒:“即使這樣,你還是想跟我在一起嗎?”

未步愣住了,她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可是來島沒有笑,依舊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那個一直以來她深信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用一種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說道:“未步,你不要再接近像我這樣的人了。我們就此了斷吧。”

未步覺得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從今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來島,那麽就意味著一直以來塑造自己的基礎要被毀掉重來,就意味著自己這二十幾年的人生仿佛從來就沒存在過一樣,是個徹徹底底的笑話。每當想到這個,未步就有一種窒息般的無措感。

好恨,恨得簡直想對來島說,你就這樣下地獄吧。所以昨天被要求撤出投資以解救水名集團的時候,未步幾乎是要當場回絕了。“就讓他們破產而死好了”,未步心裏是這樣想的。可是,卻依舊是想見他,想看他的臉,想抱著他,想得無法自制。

“為什麽要這樣?”未步仿佛是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一直以來我都是按照你給我劃下的路走過來的,只要是你說的我都願意做。我就是這樣活下來的。可是現在你卻讓我走開。但是我不想,我不要。”她的聲音漸漸地弱了下去,卻依舊清晰。

她將遵從來島的意願作為自己生存方式,可當這種遵從與對來島的本能的愛慕發生沖突的時候,未步第一次不知道如何選擇了。

“來島是人渣。”未步側過身子躺在床上,眼光有些呆滯地看著自己的手指撥弄著毛毯。他殺死了自己的父母,並且用一張最虛偽最道貌岸然的嘴臉來面對自己這個一直在心裏緊緊擁抱著他的人。所以他是人渣,是死了以後只能下地獄的敗類。可即使這樣,自己依舊想幫助他,依舊希望他幸福。未步將指甲狠狠地壓進毛毯纖維中,咬牙切齒地說道:“不對,真正的敗類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