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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到貝爾湖停車場時已經五點多了。我意識到自己現在看到的景象就跟我哥哥來到這裏時看到的一樣,荒涼而冷清。湖面已結冰,氣溫正飛快地下降。天空變成了紫色,逐漸變得昏沉。天色已晚,此番景致已不能再吸引本地居民或遊客的注意。

我開著車在停車場裏穿行,思考著為什麽他要來這個地方。據我所知,這地方跟洛夫頓的案子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把車停在他之前停過的地方,坐在車裏,久久地沉思。

遠處那座巡守崗亭的前檐下垂著一盞亮著的燈。我決定去看看那個叫佩納的巡守員在不在。突然我腦海裏冒出了一個念頭,於是我挪到這輛福特天霸轎車的副駕駛座上。長長地做了幾次深呼吸,然後打開車門,向距離車子最近的樹林拔腿狂奔。我邊跑邊大聲計數。我翻過雪堤,沖進足以提供掩護的樹林時,剛好數到十一。

我站在樹林當中,腳下的積雪很厚,如果不穿鞋踩上去會沒過一英尺。我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大口喘氣調整呼吸。佩納跑出崗亭查看情況時,如果真如他在報告裏說的那樣快,一個開槍射擊的兇手是不可能在被他看到之前就跑進樹林的。我漸漸止住了喘息,向巡守崗亭走去,一邊走一邊猶豫著該怎麽跟他打交道:是打著記者的名頭,還是以死者兄弟的身份?

坐在崗亭問詢窗口後的人正是佩納,我看見了他制服上的名牌。當我透過窗戶朝裏張望時,他正在鎖辦公桌,估計是打算收工了。

“有什麽事嗎,先生?我正要下班。”

“不知你現在是否方便,我想請教你幾個問題。”

他走了出來,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我,我這身裝扮明顯不是在雪地徒步遠足的。我穿著牛仔褲、銳步運動鞋和燈芯絨襯衫,外面套著件厚實的羊毛衫。我把大衣落在車裏了,現在可凍得夠嗆。

“我是傑克·麥克沃伊。”我停頓了片刻,看他是否能想起來。他沒反應。很可能他只是在那些他必須簽字的報告裏或者在報紙上見過這個姓氏,而對它的讀音一時對應不上來。“我的哥哥……就是幾周前你發現的那個人。”我指了指停車場。

“噢,”他說道,看樣子他明白了,“就在車裏,那位警官。”

“嗯,我今天一天都泡在警察局裏,看那些報告和材料。我只是想到這地方轉轉,看一看,你知道……這種事很難接受。”

他點點頭,然後不動聲色地迅速瞥了眼手表。

“我只是有幾個簡短的問題,很快就好。你聽到的時候是在這屋裏嗎?我是說聽到槍聲的時候。”我的語速很快,不給他回絕的機會。

“是的。”他答道,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理會我,但最後還是繼續說道,“當時我正在鎖桌子,就跟今天一樣,準備下班回家。這時我聽到了槍聲。總有那麽些事情,莫名其妙地你就能隱約感覺到不同尋常。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知道那是槍聲,還以為是偷獵者在獵鹿。我立刻跑了出來,一出來就往停車場那邊看。我看到了他的車,還能看見他就在車裏。所有的車窗都霧蒙蒙的,但我還是能看見他。他就坐在方向盤後邊的駕駛座上。一看他的腦袋以那種方式往後仰去,我就知道發生什麽了……很遺憾你哥哥出了這樣的事。”

我一邊點頭,一邊打量著這座巡守崗亭。這只是個兼作儲藏室的小辦公間。我意識到從佩納聽到槍響到他出來看見停車場,算下來不會超過五秒鐘。

“他走得並不痛苦。”佩納說。

“什麽?”

“如果你想知道的是這個的話。身體的疼痛幾乎可以忽略了,我覺得不會很難熬。我跑到車子那兒的時候,他已經死了。死亡是瞬間發生的。”

“警察局的報告說你夠不著他,車門是鎖著的。”

“對,我試著拉過車門。但我看得出來,他已經死了。然後我就回到這兒來打電話了。”

“你覺得他在這兒待了多久?在這之前?”

“這我就不知道了。就像我跟警察說的,當我在崗亭裏時,我是看不到停車場的——我當時待在屋裏的取暖器那兒。要我說,在我聽到槍聲之前,他至少在那兒待了半個小時。可能他一直停在那兒,我猜是這樣的。”

我點點頭。“你沒有看見他走出來去湖面吧,在你聽見槍響之前?”

“跑去湖面?沒有。這時候沒有人會去湖面。”

我站在那兒,努力回想還有沒有什麽遺漏的。

“他們查出原因了嗎?”佩納問道,“我剛才說了,我知道他是個警察。”

我搖搖頭表示還沒有。肖恩的那些事,我並不想跟一個陌生人多談。我謝過他,往停車場走去,而他鎖上了巡守崗亭。在清掃過的停車場裏,唯一停著的車仍舊只有我那輛福特天霸。我突然想到了什麽,趕緊轉身。“他們多長時間掃一次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