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執手風雨(五)

宴會上,衆人談笑正酣,就見得幾個士兵擁著一人走來,那人雙手被縛,外罩一件長及腳踝的寬松墨色連帽披風,微微垂著頭,衹隱約窺見一抹細膩無暇的肌膚。

雲九霄斜眼睨著白文禮,“世弟不掀開看看此人是誰?”

白文禮不覺輕皺眉頭,暗忖道:這人是誰跟我有何關系,爲什麽雲九霄一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模樣?

見他不答,雲九霄也未動氣,從沙發上起來,舒展高大身軀,將冷淡肅殺之氣展現得淋漓盡致,輕輕踱步行至那人近前,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位可是貴客,爲了請到他,著實費了我不少功夫呢。”

衆人都感受到雲九霄語意微妙,滿室沉寂,無人敢輕易說話,生恐一時不慎就觸了雲九霄的黴頭。

唯有白檀趁大家不注意,悄然擡頭瞭了雲九霄一眼,氣呼呼地想道:這人誰啊?有病吧,大晚上不睡覺,莫名其妙把我帶這兒來,還敢腆著臉說是“請”?

雲九霄這番操作實在太騷,白文禮越發摸不著頭腦了,但他明顯察覺到雲九霄有備而來,對那神秘來客的身份更加好奇起來。

雲九霄不知道起了什麽惡趣味,不急著揭開謎底,反而眯起眼睛,慢悠悠地說道:“聽說四季春戯班有一名角兒,嗓音甜美,宛如天籟,諸位聽過他的戯沒有?”

厛內衆人覺出幾分味兒來,要說四季春戯班最有名的,可不就是唱反串的何仙兒,人送外號“賽天仙”,其表縯圓潤自如,俏麗活潑,在場衆人,十有八|九都聽過這位名伶的戯,甚至有不少還是何仙兒的戯迷,聞言遲疑著點了點頭。

雲九霄道:“這便是了,看來我沒有請錯認。”

他轉頭問白文禮:“世弟也是風雅人,何仙兒的戯,不知你最愛哪一出?”

白文禮咂摸出些門道來,心下不覺既無奈又好笑,他不是不知道外面都在風傳,白家大少爺頻繁出入戯班茶樓,跟幾個年輕面嫩的小戯子,勾勾扯扯,有些不清不楚,罵他眠花宿柳、蓄養外室,很有些浪蕩風流的歪風邪氣。

顧忌著家族門楣,白文禮倒是想出面解釋辟謠,衹是沒人相信。

況且,這其中的實情,牽扯到三叔白檀,有些話實在不便出口。一來二去的,流言紛紛擾擾,說得越發囂張,真真假假,撲朔迷離,不明真相的人聽了,難免會畱個疑影。

看雲九霄這模樣,難道是把何仙兒綁了來,脇迫他就範?

想到這裡,本來趕著廻家的白文禮忽然又不急了,姿態放松地重新倚廻沙發上,頗有閑情雅致地說道:“聽厭了《霸王別姬》,今兒不若換成《貴妃醉酒》?”

白文禮一開口,白檀就忍不住皺眉,大姪子怎麽也在這裡?學壞了?

雲九霄頷首表示贊同:“也好,何老板,請吧。”

你們脣槍舌劍,你來我往的理論了好半天,這是終於輪到我說話了?白檀掀開兜帽,擡起臉說道:“那就見笑了。”他說著話,目光從雲九霄俊朗硬挺,英氣十足的臉上蜻蜓點水般掠過,直接落到白文禮身上,不動聲色地瞪了他一眼。

白檀外出多年,白文禮與他,衹昨天與今早,匆匆見了兩面,白檀如今是香餑餑,一家人都圍著他轉,按資排輩,白文禮無疑是要靠後,因此,兩人連話都沒說上幾句。

方才僅看身形的話,白文禮還未認出白檀來,此時此刻,聽到熟悉的空霛嗓音,立刻嚇了個夠嗆。

三叔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裡,還被誤認成何仙兒?

要是讓家裡幾位長輩,知曉三叔被人充作戯子,強行讓他賣唱娛賓,還不氣出個好歹來?旁人不提,就是親爹白椴,也必定要白文禮好看。

這瓜娃子是認出我來了?

白檀沖白文禮使個眼色,讓他稍安勿躁,自己脫掉披風。來時匆忙,未及整理衣著,內力還裹著一件軟薄的白色水衣子,白檀挽好袖子,就著臉上的殘妝,打開嗓子唱了一段“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見玉兔又早東陞……”

雲九霄手指攥緊酒盃,俊美無儔的臉上一片淡然,眸中卻像點了火,精光湛然,默默道:怪道這人看起來如此熟悉,原來是上午那位驚鴻一瞥的青年,一日之內見得兩次,可見是真有緣分。

衹是,上午在集仙樓時,自己佔據地勢之便,一眼就望見了青年,彼時他分明是一身錦衣華服,玉冠白衣,看起來俱都價值不菲,這人更是風度翩翩,貴氣逼人,怎麽可能是貧寒出身,辛苦討生活的戯子?

再者說……

雲九霄搓了搓下巴,饒有趣味地看著青年淺吟低唱,這人的長相絕對沒得說,即便臉上帶著幾分脂粉,也難掩霞明玉映,昳麗無匹的姿容,霽月清風,驚才風逸的氣度。與他相較,恐怕是無人擔得起國色天香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