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4頁)

韋斯特霍姆爵士夫人和傑拉德醫生在國際聯盟問題上發生了讓人不快的爭論。爵士夫人堅定地支持國際聯盟;而法國人卻譏諷聯盟巨大的開銷。從聯盟對待阿爾及利亞和西班牙問題的態度一直爭吵到了立陶宛邊境糾紛,以及國際聯盟大規模揭發毒品走私等莎拉聞所未聞的問題。

“你必須承認,他們的工作是偉大的。偉大的!”爵士夫人尖聲咆哮。

傑拉德醫生聳聳肩。“或許是吧,但開銷也真是夠巨大的!”

“事態嚴重!在毒品走私的威脅下——”這番爭論無休無止。

皮爾斯小姐低聲對莎拉說:“和韋斯特霍姆爵士夫人旅行真是再有趣不過了啊。”

莎拉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句:“是嗎?”但是皮爾斯小姐沒有留意她話裏的不悅,繼續興高采烈地低聲說下去。“我經常在報紙上看到她的名字。這個女人真聰明啊,從政,還站在女性這一邊。女人可以做出一番事業,真讓我高興!”

“為什麽?”莎拉蠻橫地反問道。

皮爾斯小姐張大了嘴,有些不知所措。“哦,因為——我是說——因為——好吧——女人能做成什麽事,多了不起啊!”

“我不覺得,”莎拉說,“任何人能夠成就一番事業總是讓人高興的。無論這個人是男是女。不是嗎?”

“好吧,當然——”皮爾斯小姐說,“是的——我承認——當然了,從這個角度來說——” 話雖這樣說,她看起來仍然有些不滿,於是莎拉溫和地開了口:“很抱歉,但我真的不喜歡這麽強調不同性別。‘現代女性的人生觀很現實’這種論調根本不對!有些女人很務實,有些則不然。有些男人非常情緒化,容易傷感,有些則頭腦清晰,富於理性。這只是不同的大腦,性別只有在和性相關的時候才會有所不同。”

性這個詞讓皮爾斯小姐漲紅了臉,急急地換了話題。“真懷念有陰涼的地方,”她嘟囔著,“但這種無人的空曠也很棒,是吧?”

莎拉點點頭。是的,她想著,這種空空蕩蕩、渺無人煙的感覺非常美妙……治愈心靈……安詳宜人……沒有煩人的人際關系要惦念……沒有煩人的個人問題!現在,至少是現在這一刻,她感到自己是自由的,不受博因頓一家的牽絆。不再被那個壓迫人的念頭所控制,想要去幹涉別人的生活,那些人的生活軌跡離自己那麽遠,根本沒有插手的機會。她覺得平靜祥和。這裏只有孤寂,空靈,寬廣……實際上,這裏有安寧……只是,當然了,她不是獨自在這裏享受。韋斯特霍姆爵士夫人和傑拉德醫生已經結束了他們有關毒品的爭論,開始討論一個被賣到阿根廷酒館,遭遇悲慘的年輕少女的故事。傑拉德醫生語言詼諧,而韋斯特霍姆爵士夫人則是標準的政客,毫無幽默感,只會沒完沒了地悲嘆。

“我們出發吧?”疲憊不堪的向導說,接著又開始談論猶太人的違法行徑。

距太陽落山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他們終於抵達了馬安。一群相貌粗野的男子聚集在車子周圍。短暫休息了片刻之後,眾人再次上路。回頭看著一望無際的沙漠,莎拉茫然若失,她搞不清楚佩特拉的鎮子到底在哪兒。再過幾英裏他們就能看到了吧?哪裏都沒有山。離他們旅途的終點還很遠很遠嗎?

他們到了艾因·穆沙村,到了這兒車子就得開走了。馬匹正在那兒等著他們——這些家畜看起來十分瘦弱,讓人滿心愧疚。皮爾斯穿的是斜條紋的棉布衣服,不適合騎馬,她為此十分懊喪。韋斯特霍姆爵士夫人則是很明智地穿了騎馬褲,雖然不算合乎她的身形體格,卻是非常實用。

馬匹被向導牽引著領出了村莊,沿著一道光滑的石板路前行。地面感覺非常滑,馬兒幾次差點滑倒。此時,太陽已經開始西下。

經過乘車那段漫長而悶熱的旅程,莎拉非常疲憊。她有些暈眩。騎馬如同行走在夢中。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好像地獄的烈火之門正在自己腳下洞開。道路蜿蜒——深入地下。奇形怪狀的石頭在他們身邊時而凸起,時而向地底延伸。過了一會兒,兩邊又是峭立的懸崖,巖谷無比狹隘,莎拉覺得有些窒息。她思緒混亂,腦子裏回想著:“行過死陰的幽谷——行過死陰的幽谷……”

走著,走著。天色暗沉下來。石墻的紅色慢慢退去,寂靜蔓延,風起風揚,如同被吸入牢籠,迷失在巖石地貌之中。

她想著:“這真是美妙又令人難以置信……一座死亡之城。”

接著,剛才的字句再次浮現:“死陰的幽谷……”

燈亮了起來。馬兒繼續沿著狹窄的小路前行。突然,他們走進了一片開闊地帶——懸崖遠去,在他們眼前是一簇簇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