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名字——藤田組偽鈔事件 - 14 -

大約過了一個月,安田收到一封厚厚的信,信封上印著京都某私立女子大學的校名。在校名旁邊,寫著幾個鋼筆字:“神岡麻子上”。

日前在樺戶行刑資料館有幸邂逅,並和伊田平太郎先生一道聆聽了先生一番極有啟發的講述,受益匪淺,令人興味悠長,再次向您表示感謝!真是非常愉快的一天。那樣內心充實的下午,對我來說是非常難得的一次機會呢。

當時心裏多少有點怯意,因而不敢坦然相告。我的全名叫神岡麻子,在信封上所寫的這所大學裏擔任助教,教的專業是中世紀史。在資料館拜受了您的名片,我卻沒有主動做自我介紹,實在是失禮,萬望先生見諒!

其實在那之前的三天,我從京都前往劄幌出席一個學會的學術活動,活動結束後的第二天一早便去到月形町,參觀那裏的行刑資料館。中世紀史與樺戶集治監本來並無任何關聯,只不過我個人一直對它懷有興趣,這種興趣和我後面要說的事情有著分割不斷的關系。

我從心底裏欽佩您對“藤田組偽鈔事件”所做的周詳調查,同時,對於您在將這些調查資料歸納綜合的基礎之上提出自己的獨到推斷也極為信服,以至被您的講述深深吸引,不知不覺差一點忘記了閉館時間。

偽鈔事件的真正犯人不是熊坂長庵先生,這一點應該已經毋庸置疑了。伊田先生為家鄉先賢長庵先生蒙冤而悲憤慷慨,也是理所當然的。毫無疑問,長庵先生是“西南戰爭”之後薩摩與長州兩大藩閥權力鬥爭的犧牲品,不幸遭到逮捕並被判刑,那完全是一場政治審判遊戲。

至於偽造“日耳曼紙幣”貳圓鈔的犯人或者犯罪集團究竟是誰,您當時並沒有明確指出,經過了如許漫長的歲月,恐怕已經無法探究出一個真相來了。如果像尾佐竹猛先生所著的《明治秘史·疑獄難獄》那樣完全依照判決書而斷定犯人就是熊坂長庵,事情當然就變得簡單了,然而正如您所指出的,尾佐竹猛先生的邏輯推斷實在拙劣得不行。

在這裏,我只是想把我自己對此事件的看法,以及聽了您的講述之後再次深入思考後的感想,以既知的事實為依據,簡略筆述如下,並一一列出問題要點,以便更加突出焦點。

①關於紙幣上的幾何圖形底紋,由於當時民間不擁有彩紋雕刻機這一類設備,因而貳圓面值的假鈔不是民間人所偽造。

關於這一點,我贊同您的見解。盡管得能良介紙幣頭在上奏文中就已經指出過,鑒於國幣的致密底紋極其規則,很容易被人仿造(見《得能良介君傳》),但看了假鈔上的紋樣,無論如何都無法叫人相信這是仿造出來的,雖然線條略顯枯澀,但明顯是用同一型號的彩紋雕刻機雕出來的銅版印版印制而成的。

鑒於這一點,假鈔是早先印制日本國幣的德國東福瑙曼印刷公司在明治九年將紙幣原版送還日本政府,終止了代日本政府印鈔的業務之後,經另一個新的特殊的雇主下訂,又重新雕刻了銅版印版後匆匆印制的這一推論完全說得通。這樣一來,因為該公司擁有同一型號的雕刻機械,所以雕得出完全同樣的紋樣用於假鈔上,假鈔上的底紋絕對不是仿造的。

②盡管如此,但是手工雕刻的部分十分粗陋。

這是因為,真鈔的銅版雕刻師與假鈔的銅版師不是同一人,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由於下訂很急,為了趕時間,其他雕版師仿照真鈔的圖案匆匆雕刻,於是便產生了這樣粗制濫造的結果。我非常佩服您的敏銳推斷。相對於底紋的精巧致密,手工雕刻部分的圖案(菊花紋章、鳳凰、龍、大藏卿的朱銀、“出納頭”及“記錄頭”的騎縫印)明顯粗糙,這種反差完全可以用您的推論加以解釋通。

③假鈔的下訂者是因私前往德國的井上馨。

這個大膽的推論令人稍感震驚,不過早在當時世人中間就已經有這樣的傳聞了。由於《世外井上公傳》中對於他在德國期間的行蹤絲毫沒有提及便引出這樣的猜測,當然不無失禮之嫌,然而正是這一空白或許給人以莫大的啟迪,這也給我上了一課,原來這就是所謂歷史的洞察力啊。

④關於印刷油墨。

銅版印版姑且不提,但假如沒有印刷油墨仍然不可能印制出假鈔來。明治九年,日本的紙幣寮才開始印制紙幣,通過各種化學分析、苦心研究,最終開發研制出紙幣專用的印刷油墨,並且被當作最高機密保管,這些在《大藏省印鈔局百年史》中都有詳細記載。假鈔的色彩與真鈔的色彩毫無二致,墨色濃淡也完全一致,唯一的不同就是雙色印刷的底紋部分,假鈔的彩紋顏色較真鈔略淡,這個可以認為是一種化學現象,是自然褪色。淡青色不耐光,容易褪色。真鈔的彩紋底色也為淡青色,卻依然保持不變,可見真鈔與假鈔的油墨的化學成分有所不同。但即便如此,當時民間市場上沒有與真鈔顏色相近的印刷油墨,而偽造犯人自己秘密仿制出這種印刷油墨也幾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