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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大街三十二號。

這是真木克彥護照上所寫的住處。

二十八歲,單身,無同居人。

職業是美術商,約在一年前登記營業。店面的登記地址和上邊居住地址相同。

沃爾夫上校派秘書約翰調查出此事後,立即召集部下,命令他們突襲檢查真木的住處。

“搜索民宅,並向周邊住戶打聽。無論如何都要找出真木是日本間諜的證據。”

部下之間登時彌漫起一股困惑的氣氛。

平時冷靜如同寒冰的沃爾夫上校,難得顯露焦躁之色。

所有人立即向他敬了一禮,朝各自的負責崗位散去。

位於柏林郊外的玫瑰大街,是道路兩旁滿是三層建築的典型住宅街。

突然駛來很多車輛,幾名身穿軍裝的男子陸續下車。神色不安的房東打開門後,隱約可以看見附近好奇的居民從住家緊閉的窗簾縫隙往屋外窺望。

打開門後,眼前是通往二樓和三樓的樓梯。

完全感覺不出屋內有人。

一如登記內容,似乎確實是“獨居”。

在沃爾夫上校的示意下,身穿制服的男子不發一語地走進屋內,開始仔細搜查。

如果這屋子的住戶是別國間諜,空屋裏可能設有某種陷阱。例如,隨便開啟便會引發爆炸的櫥櫃;未解除機關就開燈,警報機便會作響,或是將錄音機內的記錄全部消除;他們也曾發現因弄錯按鈕順序而自行毀壞的秘密通訊機。

不知道裏頭會裝設何種機關,搜查得小心謹慎才行。

然而……

三十分鐘後,持續調查的部下半是懷疑,半是失望。

住家會忠實反映出住戶的個性。若以專家的眼光檢視家中遺留的生活痕跡,可準確推斷出這裏住著什麽樣的人,或是他的身高、體重、年齡,乃至於容貌、個性、習慣、人際關系、成長過程等等。

真木似乎個性十分嚴謹。

生意上的記錄就不用提了,他與日本友人往來的書信、公家機關寄來的通知書等,全都井井有條地建档整理。至於日常用品,諸如洗臉用具、食物、換洗的衣服等,分別都正確地收放在應該放的地方。

以一名獨居的年輕男子來看,說他有些過於講究,一點都不為過。

但也就僅止於此了。

從家中遺留的生活痕跡中浮現出的真木克彥的形象,與第三課調查到的他的經歷完全相符。真木成長於日本的富裕家庭,受過高等教育。由於他很想自立更生,因此離家,如同與家裏斷絕關系一般,遠赴歐洲學習美術。他對此興趣濃厚,開始從事美術相關的生意。

然而,盡管搜遍家中每一處角落,還是找不出真木當過間諜的證據。

不久,奉沃爾夫上校之命向鄰人打聽的部下們返回,同樣是一臉困惑。

據居民們提供的證詞,真木是個身材中等、不太顯眼的年輕男子。這一帶住了不少富裕的外國人(人稱“名譽的雅利安人”),日本人真木似乎也算是其中之一。

附近沒人和他熟識,但如果和他說話,他總是回以親切的笑容,並以流利的德語回應。

當中有人得知真木是美術商後,神情頗為驚訝。不過,並非只有在店裏販售美術品才算是美術商,沒有店面卻從事美術品買賣的人,在歐洲有很多。考量到真木的職業,他常出外旅行而不在家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難道這次沃爾夫上校引以為傲的鼻子出錯了嗎?

在場的部下開始懷疑。

這時,房門開啟,走進一名兩頰通紅的金發青年,是沃爾夫上校的年輕秘書約翰。

“請恕我來晚了。”

他如此說道,向沃爾夫上校遞出一份大信封。

信封內是剛洗好的幾張照片,是約翰用情報局的小型相機,在柏林醫院拍到的照片。

拍照的對象,全都是一名躺在床上的年輕人。

白色床單蓋至胸口的位置,面無血色的臉龐比床單還要蒼白。

真木克彥。

在列車事故中喪命的日本青年……不,他持有寫秘密筆記用的特殊火柴,應該是日本的間諜。

沃爾夫上校冷峻的灰色眼瞳,以幾乎貫穿照片的銳利眼神,打量著每一張照片。

真木克彥雖是東洋人,卻有著輪廓深邃的端正五官。令人意外的是,他的臉上沒任何傷痕。衣服右領沾滿血漬,似乎被利刃劃破。除此之外,他的表情相當安詳,很難想到他是被卷入可怕車禍中的死者。

下一張是右手的放大照,食指與中指有臟汙,證明他是個癮君子。沒錯,就算他身上帶著火柴,應該也沒人會懷疑。

“聽醫生說,他的死因是列車折斷的鐵架貫穿他的身體,造成休克和失血。之所以表情如此安詳,應該是立即喪命的緣故。”

“這是真木本人,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