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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大英帝國!”

幹杯的倡議一出,湯姆遜準將的態度立刻變得親切了。

他一口氣幹掉杯中的酒,笑眯眯地低語道:“這才是美酒中的美酒啊。竟然有人點什麽雞尾酒,真是搞不懂怎麽想的!”

康貝爾苦笑著,向酒保做個手勢,示意再要兩杯蘇格蘭威士忌。

“致美利堅合眾國!”

這一回,湯姆遜準將舉起了酒杯。

點燃粗粗的卷煙,深深吸了一口,他眯起眼睛說道:“在新加坡,什麽東西都弄得到。這不是?安坐不動就享受到了故鄉的美酒。除了上等的卷煙,早晨有新鮮出爐的法國面包,臘腸,焗豆子,還有愛爾蘭燉菜,產自悉尼的新鮮巖牡蠣。若是想要,哪怕給小孩子吃的英國風味高級冰激淩也能吃到。簡直是人間樂園哪。”

“這座樂園裏,昨天晚上有人死掉了。關於這件事,我有點問題想請教。”

康貝爾的話出口後,湯姆遜準將正眼注視著他。“你女朋友真可憐啊。”他輕輕聳了聳肩,“不過,總之是因為她的錯,死掉了一個英國人。她必須得承擔自己的責任,就算混血兒也是一樣。這才是所謂的文明啦。”

——竟然跟我說混血兒?!

康貝爾勉強壓住內心的憤怒,努力裝出心平氣和的樣子,繼續問道:“聽說死去的布蘭德先生出了名地討厭簽字?”

湯姆遜準將聳聳肩,很是厭煩地搖頭:“沒錯,他經常在需要給賬單簽字的時候就突然裝死啊。不是裝睡,是裝死。胡鬧也得有個限度,所以就說暴發戶沒有自尊心啦。好幾次都想要對他破口大罵來著,唔……對哦,他真的已經死掉了啊。對死掉的人得客氣些,更多的話我就不說了。”

說完他就牢牢閉起了嘴。

沒辦法,康貝爾只能換個問題:“我聽說,布蘭德先生是個稍微有點古怪的樂天派和平主義者,還聽說,昨天也是因為這個跟人吵了起來。樂天派和平主義者?那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就是樂天派和平主義者啊,在這裏的我們所有人都是的。你不這麽覺得嗎?”湯姆遜準將笑眯眯地環顧四周一圈,然後再次把目光轉回康貝爾,詢問道,“這座樂園不適合爭鬥。就連以軍人身份度過了整個職業生涯的我,都發自內心地期盼眼前的和平能夠永遠持續下去。哎呀,說實在的,會擾亂這座樂園和平氣象的東西,都必須堅決謝絕。”

“可是在歐洲,戰爭已經開始了。到這個時候,‘永遠的和平’已經不存在了吧。”康貝爾皺起眉反駁道,“您的祖國大英帝國,此刻,就在這個瞬間,也正在進行著和納粹德國的戰爭。聽說不止是歐洲,英國國內也從前些天開始實施食品配給制了。討論和平什麽的,我覺得跟現實離得稍微有點遠吧。”

“唔,配給制是有點麻煩啊。”湯姆遜準將縮了縮肥胖的脖子,“不過嘛,待在這裏是不會想到那些的啦。食物不用說了,酒類的消費都沒有限制。每天夜裏,總有某個地方開著舞會。和國內不一樣嘛。再說了,怎麽著,難道希特勒還能一直打到新加坡這裏來?”

“希特勒先不去管他,日軍會怎麽樣?”康貝爾對原大英帝國軍人展現出來的樂天作派愕然不已,問道,“日軍現在無視國際社會的意見,寧可退出國聯,也仍然推進著在中國大陸的戰爭。他們和納粹德國聯起手來,如今正虎視眈眈窺伺著向南方進展的機會——我們美國是這麽認為的。”

“但是我問你啊,日軍那種貨色,到底能做些什麽?”湯姆遜準將極其鄙視地哼了一聲,“想想看吧你,那幫家夥已經連續好些年陷在跟中國軍隊的戰鬥裏了,對方裝備如此惡劣,他們都應付不了,狼狽得要命。亞洲人也就只適合跟亞洲人打一打。無論如何,不是我們大英帝國的對手啦。”

“可是……”

“你聽好了啊,因為你是美國人,所以並不知道,最開始教會那幫日本人怎麽開軍艦的就是我們大英帝國。這樣吧,就假設萬一像你說的那樣,日軍莽撞地企圖向南方進發,朝新加坡這裏進攻……”湯姆遜準將說著,從上衣口袋裏取出沓層層折疊的紙,在桌上攤開來。

那是馬來半島的地圖。半島頂端的小島就是新加坡。

“日軍肯定是率領大型艦隊,從海上正面來攻。”

湯姆遜準將用手指點著地圖,一邊如此斷言,一邊露出一個笑容。

由於日英同盟的破裂,日本成了英國的“敵人”。對於這樣的日本,英國不可能沒對東方殖民據點新加坡的防衛做過準備。

幾年前,從英國本土經印度洋,秘密拖曳來了有著十萬噸收容能力的巨大的浮船塢,之後以此為基礎建設了海軍基地,成為英國東方艦隊的根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