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關門弟子(第2/5頁)

張弛毫不示弱:“之前,我因為目擊者的判斷力、表達力都不過關,導致無法溝通,無法獲得有效信息。現在,至少目擊者有自己的思考力和成熟的表達力,而且觀察的人是她非常感興趣的對象,人一般對於自己在意的東西會比較留意觀察,記憶力也更好。”

“你怎麽判斷的,之前怎麽沒有提到這條線索?”

張弛真想回敬一句:您當初也沒問,還不是我新挖出來的點?他沉默了兩秒,終於忍住了:“我已經側面了解過,目擊者大齡未生育,一直想有個孩子,之前還是在老家就讀幼兒教師專業的,非常喜歡孩子。而且據之前的男孩母親提到的,店裏有個女孩非常可愛,長得像小熒星藝術團的演員一樣,她兒子後來就光顧著圍著女孩轉了。”

“其他信息核實過了?”

張弛打開筆記本確認:“目前,通過我們同志的排摸結果,當天店裏一共出現過五個孩子,兩個是客人帶來的,其余的都是老板娘的老鄉的孩子。在這兩個陌生孩子裏,其中一個是孩子媽媽接孩子回家途中來店裏復印材料。另一個就是來發傳真的男子帶來的,女孩稱呼他‘大舅’,對方B市口音,按照這裏的稱謂,應當是親戚關系。”

組長不語,他的頭輕微動了動。

張弛彎下身來,雙手撐在辦公桌上,以便直視著他的眼睛,確認道:“那您是同意了?我這就去把人叫來。”

老秦匆匆走了,在旅途中走的。痛苦程度未知,由於沒有對病情的惶恐和對未來的擔憂,走得雖然突然,但也算是坦然。這給了他悲痛的家人和朋友們些許安慰。

治喪委員會是顧志昌之前就牽頭準備著的,臨時真槍實彈搞起來,刑警隊上上下下連文職都參與了,才把林林總總的後事協助著安排妥當。老秦的家人已經慌了手腳,此刻感激和眼淚一樣多。政治處送了個花圈,副主任來站了個隊,算是組織關心了。

顧志昌沉著臉,一直盯著棺材裏的遺體看,旁若無人,好像靈魂出竅,在旁觀另一個自己。陳庭從追悼會一路垂淚到了火化場,等到一切結束,他癱坐在一旁的台階上,手捂著眼睛,似乎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顧世過來在他跟前站了會兒,輕輕喚他:“大部隊要走了。你是跟我們回去,還是回家休息會兒?頭兒說今天不加班。”

遠處,顧志昌他們正在和家屬握手,互相安慰,彼此都在抹淚。

陳庭定神看了看眼前的人,愣了一下,才回答:“我暫時哪裏都不想去,你能不能陪我坐會兒?”

顧世有點吃驚,又有點為難,朝遠處車上的人揮了揮手,然後坐下了。

“我一直沒把你當領導看,稱呼上也沒改口,你不介意嗎?”

顧世搖搖頭。

他又深沉地看著剛才火化地的出口:“你說,像我師傅這樣的警察是不是特別可悲?一輩子家裏沒放多少精力,不少還因為加班而單身、離婚,都快退休了,事業上還是默默無聞。僧多粥少的體制裏,評功論獎、職稱待遇,沒有一樣和他的工作成果成正比。哪怕末了,人沒了,最後給他真心實意送行的,也就我們這些工作上的搭档、徒弟。”

顧世寬慰他道:“人一輩子能有老同志敬重,小同志信賴,有那麽幾個人發自內心地為他走了難過,已經是很難得的了。”

陳庭雙眼無神地盯著地上的幾粒石子,用腳反復揉搓著:“也是。有時候,我還挺羨慕師傅的。他想說的話就說,想做的事就做,好像從來沒有瞻前顧後的糾結,雖然有得有失,倒也活得淋漓極致。”

“今天這樣的地方,這樣的事情,總是會讓人有很多感慨。”

“不,我不是今天才有這個想法。”陳庭提高了聲音,顧世有點詫異地朝他看。

“你不明白,我還很羨慕你。”

“我有什麽可羨慕的?無非是個副科長的小職位而已。”

“我不是指實職虛職這類事情。或許因為你有個做警察的父親,他又比較民主,所以你無論做出什麽選擇,都不會退縮猶豫,我卻不一樣。”

顧世明白他指的是他的母親,一個三級甲等醫院的中醫科主任。顧世曾經在公安系統的專家義診時見過她一面,保養得很細膩的皮膚,她那個年齡少有的勻稱身材,白皙高挺的鼻子上架著副無框眼鏡,說話有著讓人不容置疑的威嚴,似乎總是不願意多說一個字,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禮貌中包裹著冷漠的笑。

警校見習的那一年,她到地區派出所去實習,見到比較難纏的有兩類人,一種是耍酒瘋的醉漢,還有一種就是自以為是的知識分子。不知為何,陳庭的母親給人的感覺就是第二類人的進階版,讓人總想刻意保持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