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難的畫像

鏡頭這時切換過去,給了張弛一個面部特寫。他的眼神沉著冷靜,炯炯有神地盯著畫紙,好像在凝視一件藝術品。嘴裏念念有詞,畫筆如同掃描儀般在畫布上來回舞動。

一大一小兩個怪案相繼被迅速偵破,隊裏上上下下有著大考後的輕松愉悅。整個走廊的空氣都歡騰起來,但張弛卻一點兒也提不起精神。

作為犯罪模擬畫像師,他非但沒有發揮作用,還差點讓同仁走了彎路,錯過了最佳破案時機。倘若不是顧志昌頂住了壓力,還給了他將功補過的機會,他真不知道以後怎麽在單位裏擡起頭來。

這天一大早,內勤就通知大家:“下班後,如果沒有特殊情況,到‘樊指導員’那裏集合。”

到他那兒去就是慶功聚會,大家心照不宣,就等著晚上饕餮一頓,領導自掏腰包來埋單。這次還額外增加了一句:“可以帶家屬。”這下,年紀大的民警都忙著打電話、發微信通知另一半:“晚上不要做飯了,一起外面吃,老板請客。”

如此一來,隊裏未婚的幾個就有點兒郁悶。小吳瞅瞅發呆的張弛,踢了下他的椅子:“哎,你一個人去嗎?”

張弛的微信叮了一下,陳庭笑著說:“他?一個人?你想多了吧,不過別擔心,有我陪你,也不算孤家寡人了。”

“誰要你陪!”小吳嫌棄地把桌上的橙子擲過去。

陳庭接住橙子,低頭悶笑,繼續在電腦前幹活。

張弛無暇顧及兩人,微信是何萌發來的:“既然是慶功,好好喝酒,難得開心放松下。我正好在附近辦事,結束前告訴我,順道捎你回家,你就別開車了。”

他思考了幾秒鐘,就回了一個字:“好。”

又一條消息過來:“上次我和你提起的節目,你考慮好了沒有?”

“什麽節目?”張弛都忘了。

對方發來一個鏈接——“只有想不到”真人才藝秀。他啞然失笑,第一反應就是要不要報備領導。

“我先請示下,如果要公開身份的話,必須匯報組織的。”

“行,看來覺悟提升了。有組織有紀律!”何萌發來一個笑臉。

下班時間到了,大家收拾東西,準備結伴去飯館。老樊的館子離大院不到十分鐘的路程,顧志昌早早打了電話,讓老樊把唯一的包廂給他們留著。

“人都齊了沒?張弛人呢?”陳庭扛起一只大環保袋,裏面裝著備好的酒水飲料,環視四周,突然發現張弛沒了蹤影。

“他下午不是說要去研究人體骨骼結構嘛。剛才發消息給我們了,說不用等他,他自己直接過去。”小吳順手和陳庭一起扛。

“行吧。那領導,我們先過去點菜。”內勤是個年長的女警,她轉向領導,劉隊和顧志昌都點了點頭。

法醫室寂靜無聲,解剖台上躺著一具赤裸的年輕女屍,屍斑的顏色呈深紅色。

法醫小曾用手術刀一點點剖開了屍體的腹腔,手握勺子往外舀血水。血水裏夾雜著血塊,散發出一股金屬氣的腥臭味,盡管有通風系統,但是這股味道還是很快就彌漫了整個房間。

他擡頭看看在旁邊站了快三個小時的張弛,有點訝異地說:“你倒是一點都不像頭一回走進這個房間的人。”

張弛在本子上圈圈畫畫,無所謂地笑笑:“畢竟還是出過現場的,注意力分散了就好了。”

曾法醫不到三十五歲,是隊裏法醫室的頂梁柱。他現在解剖的是個非正常死亡的女職員,家屬懷疑其在單位遭到侵犯而突發心臟病,並非之前判斷的過勞死,因此強烈要求判定具體死亡原因。

他戴起手套,用手在其腹腔內撥弄著內臟,仔細查看:“你是沒見過頭一回進我這個房間的人。別說開膛破肚,就是光看著皮膚的質感和屍斑,就一個個都不行了,有的還差點吐在屍體上。”曾法醫說到這裏一臉鄙夷地搖頭。

“看來現在我的心理素質有提升啊。”張弛毫不自謙。

曾法醫冷冷地問他:“你的關注點都集中在哪裏了?我這兒的人和你要畫的大活人可大不一樣啊,何必浪費時間在這耗著呢。”

“你說得不對,這還真對畫像有輔助作用。”

“哪方面?”

“不同的骨骼結構、肌理走向、年齡和生理狀況,這些其實都會直接影響到人的長相。”

“是嗎?那真是隔行如隔山了。”曾法醫頭也不擡地說。

“我還要向你取經呢。你的實戰經驗比我豐富多了。在你看來,年齡、地域、教育水平和營養水平這些因素,對人面部特征的影響因素占比大不大?都有些什麽共性?”

曾法醫停下手上的動作,還是那張撲克臉,對他說:“那你得請我吃飯,這哪是一時半會兒能說得清的?再這樣下去,你都影響我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