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這是什麽葡萄,這麽大這麽甜?!”秦鳳歌嘗了一顆葡萄,忍不住驚喜地贊嘆。

“這是馬乳葡萄。昔年太宗朝,遠方國度的使臣來進貢珍異草木,其中就有這種葡萄,一房能夠生長二尺余,其味香甜如蜜。我在神都的街面上都沒有看到有這種珍貴的葡萄賣,卻沒想到這裏竟然有。”狄公耐心地回答秦鳳歌。

秦鳳歌樂得兩眼都眯了起來,甚至都沒有心思去吃桌上的其他菜肴,而是專心致志地去對付那串葡萄。狄公看到他這樣子,頓時想起了自家的子侄輩,起了舐犢之情,便把面前的那串葡萄也都推給了他,自己專心致志地品起葡萄酒來。

色澤深厚,口感動人,好酒!狄公微微挑了挑眉毛。

“這是龍膏酒?”

“正是,這位老先生果然識貨,認識這馬乳葡萄還有這龍膏酒,這種葡萄只有我們團長能弄到哩!那邊還有三勒漿,老先生也要嘗嘗嗎?”旁邊來回給人倒酒的一個可愛的女孩子應答道。她叫小桃,也是舞團中人,但是長相更像是漢人,一張粉面倒也應了她的名字,只是這個女孩子放到一群花枝招展的胡姬中就略微顯得平凡了。

“傳聞龍膏酒黑如純漆,飲之令人神爽,如今飲來,果真如此!三勒漿也是好酒,老朽也想貪心地試上一試。”狄公點頭笑道,“所以勞煩姑娘了。”

“那有什麽勞煩的,不過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那姑娘小聲地問。

“什麽事?”

“我能不能一直留在您這裏陪酒?”

狄公失笑,他以為這個女孩子喜愛自己身邊的秦鳳歌或是赫雲圖,倒是對方有些慌張地先解釋了。

“老先生不要誤會,奴家是害怕上面的那兩個人。”小桃躲躲閃閃地說,“丹珠姐姐和阿奴是重要的台柱子,不會隨意陪人,但是我們就不一樣了。那個周樂官,其實非常可怕——從前有個姐姐伺候她,回來的時候遍體鱗傷,簡直都要去了半條命。而那個劉大官人,他不知道從團長那裏買走了多少人。他一個富商,家裏能養多少人?有些人說,那些姐妹都消失得不明不白,可能被轉手再賣,也可能都香消玉殞……剛剛我去倒酒,他一直在盯著我看。”

聞言,狄公有些厭惡地望著主席上的那兩個人,他知道很多人都有些殘忍的癖好,去折磨弱者或者小動物,這種行為就是一種心理上的病態!

“你是漢人?”

“我的父親是大唐到龜茲做買賣的商人,母親是龜茲人,父親在去遠方行商的時候,遇到了沙匪遇難,拋下了我們母女。母親沒有辦法活下去,只有把我賣給舞團。當然也許並不是因為她沒有辦法活下去,只是覺得我是一個累贅罷了!雖然如此,我希望她在離開我之後會過得更好。”女孩子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露出悲傷的神色,隨即又強作笑顏,“其實我希望能到父親的家鄉去看一看,他遠從洛陽而來,在龜茲遇到了我的母親,我只是從他的嘴裏聽到過大唐的富饒與美麗。而這一次我終於有了機會,我來到了甘州,這裏已經是大唐的國土,我既沒有因為長途跋涉而病倒,也沒有遇到沙匪,更沒有半路被賣給別人,我想應該能夠到達洛陽,也許能找到在那裏的親人。所以剛剛在那位劉富商拉我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說到此處,小桃的眼睛裏似乎又要落下淚來。

“姑娘就安心地待在這裏吧!”秦鳳歌拍拍胸脯說,“沒問題的。”

小桃自然是千恩萬謝,手腳利落地為狄公取來了酒水,然後就坐在了他們的座位旁邊侍酒。

此時,舞團的表演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