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埃姆·斯珀格朗地(am spiegelgrund)兒童醫院,維也納

1943年2月

當女人來到這座大樓前,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上面飄揚的一面很大的旗幟,旗面上鮮明的納粹標記非常醒目,讓女人不禁哆嗦了一下。她的舉動讓和她一同來到這裏的丈夫誤以為她是因為寒冷打戰。他把妻子拉過來靠近自己,想讓她感覺暖和些。在下午的凜冽寒風中,女人身上薄薄的大衣確實不能管什麽用。風已經漸漸大了,預示著一場暴風雪將要來臨。

“穿上這個吧,奧蒂!”男人說,他手指哆嗦著,解開自己的外衣扣子。

女人從丈夫手裏撤出自己的手,緊緊抱了抱她胸前的包裹。她已經在雪地裏走了六英裏,這讓她精疲力竭,手腳發麻。六年前如果要走這麽遠,他們可以坐著他們家的高級戴姆勒汽車,由司機開車,而且她還可以穿著自己暖和的皮大衣。但是,現在他們的車屬於一個黨衛軍隊長,而她的皮大衣,此時很可能穿在一個納粹軍官太太的身上,正濃妝艷抹地出入戲院的包廂。奧蒂努力鎮定自己,一邊使勁按著大門的門鈴,按了三次,她才回答丈夫的話。

“不是因為冷,約瑟。馬上要宵禁了,我們快沒時間了!如果我們不能及時趕回去的話……”

她的丈夫約瑟剛要回答,門猛然開了,門口站著一個護士,臉上帶著笑容。然而當她看到門口的夫婦,她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殆盡。在納粹政權下幾年的生活,已經教會她一眼就認出眼前是猶太人。

“你們想幹嗎?”護士問。

奧蒂盡量讓自己露出笑容,盡管她的嘴唇幹裂地疼。

“我們想見格勞醫生。”

“你們有預約嗎?”

“醫生說他會見我們。”

“姓名?”

“約瑟和奧蒂·克翰·佛勞林。”

護士一聽到他們的姓,立刻退後一步,因為這證實了她的推測。

“你們撒謊。你們根本沒有預約。走吧!回到你們待的洞裏去吧。你們知道這裏不允許你們來!”

“求求你!我的兒子在這裏,求你了!”

但是奧蒂的話沒有任何作用,門已經在他們面前重重地關上了。

約瑟和妻子看著眼前的大樓沒有絲毫辦法。當他們轉過身去的時候,奧蒂突然感到渾身無力幾乎跌倒,她的丈夫趕緊攙住她。

“來吧,讓我們找找其他辦法,也許可以進去。”

他們繞到醫院的一側。當他們來到大樓一角時,約瑟使勁往後拉了奧蒂一把。一扇門忽然開了。一個穿著厚厚外套的男人正使勁把一大車垃圾往外推,趁著他出門的當口,約瑟和妻子緊緊靠著墻,無聲但迅速地溜進大門。

進了大門,他們發現自己好像進了迷宮。眼前是一個就診大廳,通向很多樓梯和走廊。他們朝大廳走,周圍不斷傳來一陣陣低沉的哭喊,這哭聲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奧蒂集中自己所有的神經,想聽出他們兒子的聲音,但是沒用。他們穿過一個走廊,沒碰上一個人。約瑟不得不緊緊跟上妻子,奧蒂此時完全憑借自己的直覺,迅速向前走,在每一個病房門前只作一秒鐘的停留。

不一會兒,他們發現自己來到一個“L”形狀的病區前,這裏四周黑乎乎的,擠滿了孩子,許多孩子被皮帶捆在床上,像一只只濕漉漉的小狗似的在哭泣,屋裏刺鼻的味道讓人窒息。奧蒂開始出汗,她感到渾身像被刺痛一樣很不舒服。但是她管不了這些,她的眼睛快速地從一個孩子瞟到另外一個,從一張床到另外一張,不顧一切地尋找她的兒子。

“這裏是報告,格勞醫生。”

約瑟和奧蒂聽到醫生的名字,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對,這正是他們要找的醫生,就是他把他們的孩子帶走的,現在孩子的生命就在他的手上!他們向病區一角望去,看到一小群人圍在一張病床前。一個英俊的年輕醫生正坐在床前,床上有一個小姑娘,看上去九歲左右。醫生旁邊是一個年紀大一些的護士,手裏捧著一個盤子,上面都是手術器械,旁邊還有一個長相很無趣的中年醫生在作記錄。

“格勞醫生……”奧蒂小心翼翼地叫著,慢慢靠近這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