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姓奧哈根,布倫敦·奧哈根。”

“你應該知道,奧哈根警佐,我們正在申請阻止在本現場進一步施工的禁止令。”我遞給他一張名片。

他看都不看一眼就把我的名片塞進上衣口袋裏。“看來你要跟弗蘭克·特雷諾大幹一場了。”

“那麽你跟他很熟了?”

“他是米斯郡這一帶赫赫有名的商人,是個強硬固執的家夥。當然都是正大光明地做生意。”

“他是做哪一行的?”

“弗蘭克·特雷諾?”他沖著陪同的警官擠了擠眼睛,大聲地嘆了口氣,似乎是向對方強調打發陌生人需要有很大的耐心。“弗蘭克是房地產開發商,主要經營酒店生意。”

我驚訝地屏住呼吸。我原以為只是一棟房子,一處私人寓所,頂多附帶一個向遊客兜售咖啡和紀念品的工藝品商店,即便是這樣,也違背了開發禁令了。建酒店?絕對不可以!不能允許沿著平坦開闊的河岸草地搞開發。這裏的地貌是未探明的綠草如茵的墳塋,裏面埋藏的秘密歷史悠久,堪與時間相媲美。

〖我們聽到天使在高歌

甜美的聲音在平原飄蕩

高山用回音作答

音調充滿快樂——〗

“等一下,請等一下——喂?”

我們的音樂指揮吉莉安·戴拉亨蒂停下手中的風琴,叫停跑調的合唱,有幾個和聲仍在繼續,直到吉莉安大聲地拍手,他們才怯怯地停下來。

“我說的是連唱,不是斷唱!應該像水一樣流動起來——像這樣,”她做了一個波浪形的動作,“要一氣呵成!”

這是第一個晚上熱情洋溢的排練——在教堂裏排練頌歌。而我們往常的排練場所是教區大廳。一般說來,我唱完頌歌後都有一副好心情,今晚卻不是。

從發現現場回來以後,一種難聞的氣味始終縈繞在我的心頭。不是腐爛的氣味,而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我把它稱做心情憂郁。但這是為什麽?從表面上看,令考古學家最感興趣的莫過於保存完好的人類遺體:在沙漠中烘幹的、在鹽礦中陳化的、在高山之巔冰凍的或在沼澤中腌漬的。木乃伊是時間機器,允許我們追溯過去,查明某農民最後一餐的內容,某個傳教士是否患有關節炎,或者法老的肝臟是否有寄生蟲吞噬過的痕跡。

回到家裏,為了理療也是為了衛生,我沖了很長時間的淋浴。為了讓自己高興起來,我決定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就挑選了一套這個季節流行的服裝:紅色T恤衫上套一件墨綠色天鵝絨無袖連衣裙,外加一雙銀色的DOCS鞋,這是一雙我一直舍不得扔掉的老式鞋子。戴上一副銀色的耳環,再配上一頂紅色的貝蕾帽,我想用它攏住自己那淩亂的頭發。唱詩班的一位老先生向我獻殷勤,說我像“一支聖誕爆竹”,令我感到一陣歡喜。盡管如此,我還是擺脫不了那種異樣的感覺。我總是心不在焉。

我俯視著那塊冰封雪凍的土地,沼澤女屍也許被埋藏了幾千年了,沼澤中的化學物質慢慢熔化了她的骨骼,漸漸把她的皮膚變成皮革。但她是怎麽到那裏去的?她有我想象的那麽古老嗎?

至少我們有機會從屍體周圍的環境找到更多的線索。在我驅車回到位於博因城堡的住處時,特倫斯·伊弗斯打來電話說我們已經從地區法院申請到了暫時禁止令。國家博物館有可能批準我們在下一步施工前對現場進行全面發掘。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我認為我們所要做的與特雷諾先前的計劃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考古發掘等同於破壞,似乎所有的教科書都作出這樣的結論。

特雷諾可能已經接到禁止令的通知了。我提醒伊弗斯將法院的裁決通報當地警察局,現在我才得知那個地方被稱為“莫納什”沼澤,西莫斯·科林告訴了我那塊地的名稱。在我離開的時候,雪和霜在掘土機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我在想那個蓋爾語詞匯的意思:“它的意思是‘仙女沼澤’,對嗎?”

“我們小時候都管它叫‘幽靈沼澤’。”科林深郁地說道。

“很恐怖,是嗎?”

他的臉上沒有笑容。

莫納什?想起以前發現的遠古時的屍體有時用發現地加以命名,我在想:莫納什,莫納——什。哎,有了,莫娜不就是現成的女人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