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第二節 槳淩波

獨眼沒法動彈了。他知道現在自己不管朝哪個方向用力,手都會脫節或折斷。他是太興奮才會出現這樣的疏忽,他沒有想到瞎子會在這個档口如此計較動手,他也到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功夫大多是用於盜挖和驅鬼的,對付人的技擊招法很少,也不夠精妙,只能算個半調子武林人。而瞎子不一樣,雖然他也算不上真正的武林人,可他為了能在偷搶中逃脫保命,這輩子練的都是制敵取命的招法。

魯一棄沒有看見兩個人動手,因為他在仔細打量車上那瘦高得如同幡子的人。

那人的手上沒有弓,更沒有千石的硬弓。他手上扶著一把弩,一把少見的大弩,為什麽是扶著,因為這巨弩擱在一個支架上面,只需要扶住就可以發射。這巨弩上搭扣著好幾支“無羽哨管箭”,弩托下好像還有一個帶齒的輪子。魯一棄聽大伯講過“三聯小弩”和“諸葛連環弩”,可是這巨弩是哪個種類他一無所知。車上的幡子橫杠上除了掛著兩只哨口還立著一只花喙獵鷹。橫杆上哨口旁邊拴著兩條布繩,卻一時看不出是何用途。

“三叔,你見過銅頭鐵背猞猁嗎?”問這話時魯一棄背對著這兩個人,他看不到兩個人是怎樣的一個局面。

“什麽猞猁?”魯一棄的話語讓瞎子一愣,手底不由自主地一松。

獨眼是不會放過這樣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的,他手腕往旁邊一滑,躲過瞎子的拇指關節。自己食指搭住瞎子手腕外側,拇指指尖扣住內側脈門。

瞎子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手中用力,將獨眼的中指和小指反向扳折。這樣一來,獨眼的拇指便扣不進脈門。獨眼見手指扣不到脈門,馬上用拇指和食指死死捏住瞎子腕口。讓瞎子也運不出勁繼續發力扳折手指。瞎子的力巧,而獨眼的勁大,兩人成了一個相持局面。

魯一棄從瞎子的回答中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信息,於是他朝架著巨弩和幡子的車子走了過去。他的舉動瞎子和獨眼都沒有覺察到,他們正在非常專心地僵持著,誰都不敢松一點勁。

馬車是在離他們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住,也虧是離得這樣近,要不然在這大雪天裏很難看清車上的那些細節。

瘦高的人端平著他的弩,但箭尖卻並非指向魯一棄的,他所指的方向很奇怪。魯一棄順著箭尖所指方向看了看,那裏是茫茫的雪原荒野,沒有一個人影。

魯一棄朝那車子又靠近了兩步。瘦高的人眼中射出一道寒冷的光,這道光倒是真真切切地指著魯一棄。

魯一棄能理會這眼光的意思,他站住了,站在飆狂的風雪之中。西北風挾帶著大片大片的雪花砸在他的頭上、臉上、身上。

他笑了,面對著一個隨時都能殺死他的高手,他笑了,大咧著嘴,任憑雪花落入口中,笑得非常地開心。

車上瘦高的人眼中寒冷的光在閃爍。他沒有說話,也許他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也許他本就是個啞巴。

不說話並不能代表他的無忌和篤定,卻恰恰說明了他對形勢的懵懂,而且心裏沒底。

魯一棄收住笑,他清咳一聲開口說道:“你很好,這樣的情景還緊追不舍。”

那人沒說話,但是眼中的光芒倒是再次閃爍了幾下。

“你好像並不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魯一棄說這話的時候將自己的雙目微眯,他要盡量感覺出那瘦高個目光的變化,以便判斷出這個高手是怎樣一個人。

瘦高個還是沒說話,目光也沒象剛才那樣閃爍,反變得堅定且深邃。

魯一棄從這堅定和深邃中發現了濃烈的殺氣,那是種不死不歸的殺氣。他知道這個人是個不在乎自己生命更不在乎別人生命的屠殺高手,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可能就是不斷剝奪別人的生命,他最有快感的事可能就是遇人殺人、遇佛殺佛。

“你今天沒有勝算,就算你能殺了我,也沒機會體驗成功的快樂。”魯一棄說這話一半是恐嚇一半是揣測。因為他發現那幡子橫杠上多出的兩根布繩和系哨口的布繩一樣。可能是原來有四個哨口,不知剛剛被誰弄碎兩個,連布繩都沒來得及解下來。還有這樣的風雪天,只要不是像他們那樣匆忙趕路的都會戴個護耳棉帽,這個人的頭發有帽子的壓痕卻沒帽子,看來也是摘下不久。

果然,這話才說完,瘦高個的目光中流露出了猶豫和無措。

“殺了我,你無所樂,也無所得。我是誰,別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你主上也許過後會知道,可你能確定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我的命而不是其他東西嗎?你這趟差事可有些吃力不討好啊。”

魯一棄知道對家的高手都是聰明人,但聰明的人一般都多疑,多疑的人最忌諱被別人當傻子耍。是人就有極端的方面,極端在一些時間場合就是弱點。所以必須將對方的智慧調動到極點,然後讓他們自己來否定自己。這在心理學叫自我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