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撕風裂冰第七節 炸鬼嚎

巨鍋油鼎沸,群鬼齊嚎啕。

聞者失魂魄,百倍苦煎熬。

蒙眼障有好多種,這假山洞裏用的是換光。這裏的坎面兒沒有實門、虛門之分,所以魯承宗不是跨了虛門,而是踩了虛光。虛光是指布坎人預設的光源。這光源不同於自然的光線,它設計得再好都是會有閃爍和抖動的,而且這光很散,反射能力差。

在剛進到洞中的時候,洞中的光亮是實光,的確是外面光線通過太湖石上孔眼透入進來。走進幾步後,那些孔眼裏透入的光線就變了,變成對家自己在坎面裏布的光。然後你的行動路線就在按著對家給的可視軌跡在走,那將是一條永無止境的路,直走到你累死、餓死、渴死。

魯承宗是因為自己被這樣一個換光的小技法給惑了而懊惱不已,心裏直怪自己太大意了。因為遮眼法中的換光是極其普通也極容易發覺的技法,前後光線的變換有個很生硬的過渡是非常難掩飾的。魯承宗不止是責怪自己大意,他也在嘆息自己老了,眼力勁兒真的糊了。

其實魯承宗不知道到,如果這裏用的還是如同以前的那種換光技法,他肯定能夠發現。而此處換光卻有它獨到之處,它利用了“玲瓏百竅”的奇妙堆壘結構,絕不是道中人一般概念中的小技法,那個生硬的過渡已經被掩飾都不著痕跡。

光亮是通過太湖石的孔眼透射進來的,能照入洞中的始終是一些各不相連的光斑。坎面的換光巧妙地利用了這個特點,它放長了換光的整個過程,不是一次全換。它先將其中一個方位孔中的實光給換掉,一步或半步之後,變過的那個方位還恢復原來的真光,而另一個方位孔眼透入的光卻換了,如此真真假假讓你的眼睛無意識中就適應了孔眼中光線的變換。十幾步以後,變換過的光線就再也不變回去了,直到所有透入光線都變作虛光。

而且這換光還利用了太湖石巧奪天工的布置,每走一步半步,都是由不同的孔眼射入光線,而且除了射入光線的孔眼,其他的都是黑乎乎沒有光,這就讓踩坎面兒的人對先後變換的光線無法對比,也沒有其他光源可參照。

魯承宗現在看到的透入洞裏的光不是外面的光線,這點他能肯定。那些透入光線的孔眼還是不是假山上太湖石的孔眼?他已經搞不清楚了。他現在到底是仍在假山下面還是到了其他什麽地方?他就更搞不清楚。

坎面已經將他困在其中了,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站在原地不動。往回走肯定不行,既然已經入了這個旋兒,往回走一樣是走不到頭,而且會越走越亂,往前走呢?如果還是在假山下面,往前走是白費力氣,如果已經走出假山的範圍,那麽前面很可能有什麽死扣或者活坎在等著他。

魯承宗感覺自己就像是塊砧板上的肉,橫豎都要挨剁,比那砧板上的肉都不如,他就連那剁他的刀在哪裏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魯承宗雖然沒覺出蒙眼障是怎麽換光的,但他的估計卻基本正確。現在他的確走不出去了,這坎面中的旋道兒已經並了頭,也就是說通道頭尾連接起來了。他面前只留下了一條道兒,一條循環無盡頭的路。他的面前也的確有個扣子在等著他,不是死扣,這扣兒不會要人命,可是卻比要人命還毒辣,被這扣兒收住,比死還痛苦十倍,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也有沒想到的,就是通道上所有的暗門都封了口,這道坎絕了各憑技藝的規矩。對家已經決定不給他出坎的機會,坎面封死套口了。

還有很關鍵的一點他也想到,他還在假山下面,始終沒走出這個不大的範圍。在這樣的小範圍中,布下坎面也就撒下了扣兒。在這裏坎就是扣、扣就是坎,這是坎中有扣、扣中有坎的疊布局,也有叫麻花局的。

魯承宗已然身在坎中,也就意味著扣子也套身了,下面就任憑對家收松扣子了。這會是個什麽扣子?真的會讓魯承宗生不如死嗎?

東晉《養生·外道》有雲:人嗜三毒色飲聲,色蝕體,飲腐器,聲亂魂。

孔眼中的光線突然沒了,就像是被風一下子都吹滅了似的,石洞內整個融入濃濃的墨色。

與此同時,魯承宗也確實感覺到石洞的前方有一陣風兒吹來,卻不知是否這風將那些虛光吹滅的。那股風重重地從他臉上拂過,微微帶些呼呼的聲響,讓他的胡須和汗毛止不住地拂動起來。

風不休,聲更勁。不知道這是何處吹來的風,如此遒勁卻竟然沒有起伏和間斷,從開始吹起便不再間斷,一直那樣綿長沒有變化地吹著。但那風的聲響卻加劇了,而且不再是剛開始的呼呼聲,那聲音變得很怪異,如同鬼嚎,讓人有一種牙磣心慌的感覺。整個洞裏都回蕩起的那怪異的風聲,就如同許多的生銹刀子在石洞壁上蹭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