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淩碎霧第二十四節 人亦鬼

絮狀物不是水草,也不是煙霧,卻真的是輕紗,那人形的輕紗中伸出了一只輕柔的手,撩開了曼曼輕紗,也撩開了輕紗一樣的頭發。

於是魯一棄看到了兩個月牙,於是魯一棄感覺到冰寒刺骨的氣息,於是魯一棄從這氣息中覺察到隱晦黴澀的味道。

這是鬼氣,比養鬼婢要濃重好多倍的鬼氣。

魯一棄沒有注視那對月牙,而是盯住了那依舊飄揚的輕紗。魯一棄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異樣感覺,卻找不到那逐漸接近的異物。這是因為鬼氣是從冰溝中偷偷接近過來的,也是因為有這輕紗包裹了濃重的鬼氣。輕紗墨綠,隱隱有冰雪的晶瑩光澤閃爍。這是用“聖山雪玉蠶”吐的絲織成的“包魂巾”。

《異開物》有雲:聖山雪玉蠶絲,如滕六之雪,斷邪掩晦,以此織成包魂巾,可收魂、攬魄,掩蓋鬼味晦氣。

瞧清楚了輕紗,魯一棄的目光這才漫不經心地移到月牙那裏。兩個月牙兒,彎彎的,明亮的,美麗的,但如果這樣一對亮得發白的美麗月牙,是一張青白色臉龐上鑲嵌的一對眼睛,那就只有用恐怖這樣一個詞來形容了。

青白的臉龐是漂亮的,臉龐上還帶著微微的笑意。可是不管漂亮還是笑意,都讓人覺得呆滯,就像是幅新畫成的遺像。散發的氣息是黑綠的,就像那輕紗的色彩一樣沉黯,沉黯得讓人一下就想到陰毒和鬼魅。

“養鬼婢。”魯一棄這話就像是脫口而出,可語氣卻很是平靜。

“養鬼娘。”那輕飄飄的人形發出的聲音就像墳地裏的夜梟突然發出的叫聲一樣悚然,讓人背脊處嗖嗖地往上冒寒氣。

沒人能動一動,獨眼雖然很想和以往那樣擋在魯一棄前面,可不知道為什麽,他怎麽都挪不開步子。

瞎子根本就沒想到動,雖然在剛才的出手中沒摔倒,站住了,但是他已經從這次交手中體會到力量的懸殊。在這樣的對手面前,他知道自己有站立在這裏的機會已經很不錯了。

女人想動是下意識地。一個比鬼還要像鬼的人形飄在那裏,平常的女人最正常的反應除了尖叫就是舉槍。可這女人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不會尖叫,那鬼魅般的人形背對著她,尖叫只會引起人形的注意。所以她舉槍。

槍沒舉起來,女人的手臂擡高了才兩寸,一股大力重重地拍在槍身上。女人的手臂很自然地順勢擡高到四寸,這時候她便自己主動停住了。手裏的駁殼槍已經不見了,那槍靜靜地躺在她腳邊上。

“你們沒找到。”魯一棄說這話時身體雖然沒動,腦子裏已經飛快的轉了好多圈。這養鬼娘如果想要自己這幾個人的命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之所以偷偷地接近這裏,就是要偷聽到些信息。之所以要偷聽信息,就說明對家目前為止還沒找到正點兒。

“來聽聽我們怎麽找。”魯一棄關鍵時候喜歡說大實話,甚至是廢話。他是想利用這些話拖延時間,讓自己想到應付面前情形的方法。而事實上有時候說這樣的話作用遠遠不止於此。

養鬼娘的表情雖然沒有變化,但臉色稍微有點泛紅。的確,一個頂尖高手,找不到正點還在其次,竟然象個江湖下三濫那樣從溝裏摸過來偷聽,那就太掉份兒了。

魯一棄簡單的幾個字就讓養鬼娘感到了羞愧。說實話有的時候會讓別有居心的人聽著像是挖苦和諷刺。

魯一棄的話更讓養鬼娘感到震撼和害怕。在如此危險的近距離對峙中,不凝神運氣準備迎接隨時會出現的致命攻擊,反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酸鹹話,只要頂尖的高手才能有這樣篤定的風範。

養鬼娘飄飄然的身形也沒太大變化,只是位置好像往後退了點。也是,與一個摸不清底細的高手靠得太近,是不明智的。這道理就是一般的江湖人都知道的,更何況早就不是一般高手的養鬼娘。

之所以這樣做,倒不是魯一棄的這幾句話,是因為還有一件令養鬼娘的更加心驚的現象:她沒辦法看清這年輕人的眼神。

魯一棄不敢正視養鬼娘的眼神,如此發白發亮、鬼氣森森的眼睛,幾乎看不到黑眼仁兒,真的讓人感覺到害怕。更何況,魯一棄最近這段時間從獨眼和瞎子口中知道了江湖上各種神奇的本領,有種用眼睛攝魂迷神的功夫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所以一見到這樣的眼睛,他就有所戒備。只是將眼神迷離著,眼光松散著,不與對方對視,用余光閃爍不定地從養鬼娘的臉上瞄過。

如果是其他什麽人,一下就可以看出魯一棄的眼神中其實蘊含的是畏縮和逃避。可是養鬼娘卻不會這樣認為,她的腦中有個概念已經先入為主了:這年輕人是個絕頂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