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踏浪揮霂第二十六節 逆流急

(踏莎行)

切切慧心,輕輕雁翎,那辨得許多天機。

竹高莫知虛與實,自有我意說黃綾。

別時不辭,來時不揖,說高池如眼淚流。

夜長不知天明事,一谷青蒿絕人現。

不過魯承宗與他深交卻是另有一番道理。那是因為他從祝節高編制好的眾多竹器中看出魯家特有的工法。像做竹家具時,祝節高的特別之處是在承重主料邊加暗銷,既防止使用時間長了以後連接部位脫落,又不影響美觀。這點和魯家六工“架梁”中柱梁之間加暗榫的方法是一個道理。還有編好的器物外加編凸出樣式圖案,他使用的引枝錯插手法和魯家“余方獨刻”的木工雕刻技法非常相似;最重要還有一點,他編出的大六格眼提籃,竹片篾條的排列格局與魯家獨有的“斜插竹籬格”是完全一樣的規律。由此,魯承宗認定這個祝節高是哪處護寶祖輩的後人,就算不是,也肯定有些關系。

但在與祝節高交往幾次後,魯承宗發現祝節高完全就是個不見世面的木訥手藝人。他的竹器手藝是祖傳的,祖上卻沒傳下一絲和魯家有關系的信息和線索,所以對魯承宗許多試探的話他聽了就像遇到天外人一樣茫然。而且據他自己說,從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山裏頭,三十多歲了就出過兩次山。這點魯承宗也看得出,他對於外邊的人情世故是懵懂的。

但魯承宗同時又發現祝節高的談吐很是老道,很有些老江湖的味道,而且,這人定力很好,不驚不咋,很難從他神情上琢磨出心裏想什麽。

其實人都有兩面性,像祝節高這樣的一個人,要麽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淳樸之極,要麽就是連江湖走老了的魯承宗都騙過,城府之深無法揣度。

但從那以後,魯承宗去福建經過千翎山區,都會去看看這位朋友。其他要有人去福建經過那裏,魯承宗也總是讓帶些東西物品給他,因為山裏的生活比起外面來要艱難許多。

這一趟往那地界去,第一站他們就直奔祝節高居住的小山村。

一條溪流貫穿的山坳,兩邊的山坡上全是竹林,如同一片綠色的海洋。山坡的小道上,三四個壯碩的漢子肩扛著剛砍倒的青竹往下面走。溪流邊一塊圓滾的巨石上坐著個幾個姑娘婆姨。正悠閑自得地抓著一捆捆蔑條在修寬窄剔毛刺。柔軟光滑的蔑條閃爍著油亮的光澤,就如同巨石下“嘩啦啦”流過的溪水一般。一條引水槽架,全是用粗竹劈開為槽,用細竹交叉為架,從水澗那裏蜿蜒著開始,一直延伸到竹林深處去了。

“好地方啊,住這裏,俗人都能染上點仙氣。”這句話可能是水油爆這一路說的最正經的句話。

在村口的場子上,魯承宗他們見到了祝節高。雖說是村口,站這裏卻看不到一點山村的外貌,整個村落都被竹林密密地掩蓋著。要不是有人帶著,怎麽都不知道這裏面還有個住著不少人的山村。

祝篾匠正在教幾個小小子編竹玩意,見到魯承宗這些人,並沒有表現出驚訝,也沒有見到遠來朋友的欣喜。不知道是這人太木拙了,還是另有什麽心機。

一只紅眼八哥從場子上飛過,停在引水的竹槽上喝水。有不專心編竹器的孩子發現了它,召喚其他孩子一窩蜂圍追過去。八哥一抖翅膀又飛到了余小刺銅船的船頭上。

那是掌教天師的紅眼八哥,送完信後便跟著他們一起走。只是它走的是天路,又是自己尋食,整個路程只露了三四次面,每次在水油爆掌心裏喝完酒就又飛得不見了。

八哥把孩子們都引走了,留下篾匠和魯承宗正好可以不必避諱地聊幾句。

“啊,這麽多人,來我們這窮山惡水的,可是要委屈自己嘛。”話語裏帶著濃重的怪異鄉音,但還能聽懂。語氣中透著十分的淡漠。

“不是,是有事要辦才來的。”魯承宗似乎已經習慣了祝篾匠的淡漠,也沒有與他多寒暄客套。

“哦,要我幫什麽忙?”話很直接,也讓旁邊的些人改變了對他的看法。能與別人才對上一句話後就知道找自己是要幫忙的,這樣的人不會木拙。

“是這樣件事情,我們……”魯承宗話沒說完,篾匠便制止了他。

“不要告訴我你們辦事的目的,我幫你不圖什麽,就為你當我是朋友,而且你也不是壞人。”這句話雖然語氣還是很平淡,卻讓魯承宗心裏著實感動。

“可你們這事怎麽會辦到這裏來的,我們這兒真沒什麽值當的東西。”這句話讓對周圍景色感嘆不已的人們都覺得言不由衷。

雖然魯承宗心裏想,把那些黃綾偈語之類的事情說給篾匠聽,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但為了表示自己對他的信任,還是把篾匠拉到一邊,手指在旁邊引水槽裏蘸了蘸,就著身邊的青石面寫下“火靈繼虛海際假真武真雁翎”這幾個字,並且小聲給篾匠解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