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6頁)

“天呀,它是活的!”偵探尖叫一聲,撒腿就往外跑,他的尖叫聲戛然而止,仿佛是被割斷了似的,因為他緊緊閉上了嘴巴,壓制胃部翻湧而上的東西,不讓它吐出來。庫爾茨局長也大喊大叫著跑得不見了。

霍姆斯回過神來,直視著詹尼森殘損的赤裸軀體上茫然無神的鼓暴的眼睛,仔細觀察慘不忍睹的四肢在空中擺動、抽搐。一刹那間,其實也就是百分之一秒的十分之一那麽短,軀體才停止不動,逐漸僵冷,永遠不再抽動了,不過霍姆斯一點都不懷疑他剛才所目睹的真實性。醫生木然站在那兒像是一具僵屍,他的小嘴巴發幹,不住抽搐,他眨動著眼睛,情不自禁地湧出了討厭的淚水,他的手指在劇烈扭動。霍姆斯醫生知道,詹尼森的身體的抽動,不是一個活物的自主動作,更不是一個有知覺的人有意做出的動作。它們是無法形容的死亡所延遲的無意識的抽搐。但即便是知道這一點也是於事無補的。

這麽冷不丁的一觸讓霍姆斯全身都冰透了,對於他是怎麽回到港口,又是怎麽坐上一輛叫做布萊克·瑪利亞的警用馬車回醫學院的,幾乎全然不知。車廂的一側停放著詹尼森的屍體。到了醫學院後,海伍德的學生自願協助霍姆斯醫生解剖屍體。在醫學院樓上一間暗室裏,他幾乎感覺不到他的手是如何拿著手術刀切入那早已被切碎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屍體。

“報應的法則應驗在我身上。”

霍姆斯猛地擡起頭來,好像聽到有孩子在喊救命似的。那位學生,扭頭往後看,早已進來了的雷、庫爾茨和另外兩個警官也轉身看。霍姆斯重又盯著詹尼森,他的嘴巴由於下巴被割裂而咧開著。

“霍姆斯醫生?”學生問道,“您沒事吧?”

他突然陷入了幻覺之中,他曾經聽過的嗓音、耳語聲、發號施令的聲音,重又在耳際回響。霍姆斯的手抖得厲害,連一只火雞都沒法切割,他只好請準提前離開,剩下的解剖讓海伍德的助手去做了。霍姆斯精神恍惚地離開了格羅夫大街,拐入一條小巷,慢慢讓急促的呼吸平緩下來。他聽到有人向他走來。雷跟著醫生進了胡同。

“對不起,這會兒我說不出話。”霍姆斯說,眼睛望著地面。

“是誰殘殺了詹尼森?”

“我怎麽知道!”霍姆斯吼道。他心煩意亂,被腦海中殘缺不全的屍體弄得麻木起來。

“幫我翻譯這個,霍姆斯醫生。”雷掰開霍姆斯的手,塞給他一張信箋。

“對不起,雷警官。我們早已……”霍姆斯摸索著信箋,手猛抖個不停。

“‘因為我使這樣親近的人分開,’”雷背誦他昨晚偷聽到的話,“‘唉唉!我現在才提著我這和它在這軀幹裏的根源分開了的頭顱。這樣,報應的法則應驗在我身上。’這就是我們剛才目睹的,不是嗎?報應的法則是什麽意思,霍姆斯醫生?報應的法則?”

“沒有確切的……你怎麽知道……”霍姆斯解開真絲領結,想要喘口氣,“我什麽都不知道。”

雷接著說:“您在一首詩裏讀到過這次謀殺。您在謀殺發生前就已經見過了,而且您沒有采取行動去阻止它。”

“不!我們盡了全力。我們嘗試過。抱歉,雷警官,我不能……”

“您認識這個人嗎?”雷從口袋裏掏出印有格裏豐·隆薩肖像的報紙遞給醫生,“他在警察局跳樓了。”

“行行好!”霍姆斯憋得透不過氣來,“夠啦!走開!”

霍姆斯拿起報紙,舉起有肖像的那一版,透露說:“是格裏豐·隆薩。”

雷眼睛一亮,這表明他被打動了,得到了安慰。“現在幫我翻譯這份記錄,霍姆斯醫生,行嗎?記錄的是隆薩死前說的話。跟我說說那是哪種文字。”

“意大利文。托斯卡納方言。在我之前,沒有創造的東西,只有永恒的事物;而我永存。你們走進這裏的,把一切希望捐棄吧。”

“放棄一切希望。他在警告我。”雷說。

“不……我不這樣認為。從我們所掌握的他的精神狀態來看,他可能認為自己是在地獄的門上誦讀這些詞句的。”

“您早就應該告訴警方。”雷大聲道。

“假如我們那樣做,事情將會變得越發糟糕!”霍姆斯朗聲道,“你不理解——你也不可能理解,警官。只有我們才有可能找到他!我們認為我們已經找到了他——我們以為他逃跑了。警察所掌握的統統是煤渣!沒有我們,這一切根本不會停息!”

作者接待室沉重的鑲板門被推開了一條縫,房裏的三個人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只黑色的靴子試探性地慢慢移了進來。進入房間關上房門後,霍姆斯覺得萬分安全,不再去想會有什麽東西危害他。他神情憔悴臉色蒼白,和朗費羅坐在同一把沙發上,對面是洛威爾和菲爾茲,他真希望點一次頭就足以回復他們每一個人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