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綻放的梅花(第4/7頁)

“女子大學。”

“哦哦,找她啊?”島田扭頭望著中垣,微微一笑。

中垣走進旁邊的房間裏,查了一陣電話簿,撥動轉盤。

扶桑女子大學的庭院裏,也種著幾株梅花。

羅絲從校長室的窗戶裏望著那些梅花,想起了母親。

如果要選擇一種最有日本味的樹木的話,羅絲必定會選梅花,當然並不是說梅花給年幼的自己留下過什麽深刻的回憶。要說起印象最深的,應該還是櫻花。

住在倫敦郊外的托裏斯姑媽家附近有座果園,果園裏種了許多櫻樹。盡管和日本的櫻花稍有不同,但對羅絲而言,即便身處英國,也同樣可以看到櫻花。而梅花卻是東南亞獨有的植物,並沒有在全世界普及——這是羅絲從百科全書裏看到的。

十四歲回到英國後,羅絲並沒有失去對母親國的關心,而且有關母親國的知識,大多都是在離開日本之後補充的。這一切並非親身感受,而只是在腦海中想象出來的。她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因此,她期盼著能夠來到日本,將這些散發著油墨氣息的知識,全都轉化為有血有肉的親身經歷。

看到梅花,想起母親。這也是那些從書上看來的知識化作觸媒,引發出來的情感。

望著院子裏含苞待放的梅花,羅絲心想:那些有關母親國的知識,也會像外邊的花蕾一樣,漸漸地變得飽滿吧……

校長石村圭造兩手搭在膝上,挺直脊背,正坐在她的面前。據說,這位面色發黑、瘦骨嶙峋的老人曾在昭和元年(1926年)到英國留學過。

“我們想請您來教一下英語會話。可您的日語說得這麽好,感覺反而不是很適合啊。上課的時候,能請您盡量別說日語嗎?”

說話的時候,校長全身上下就只有嘴唇在動,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

“就像一尊銅像開口說話了一樣。”羅絲暗自覺得好笑。

但為了掩蓋自己忍俊不禁的模樣,她連忙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好的,我知道了。其實,我也正打算這樣做。雖然欺騙學生不好,但我決定還是暫時裝成聽不懂日語的樣子。”羅絲回答道。

“這主意不錯。其實也沒什麽好不好的,畢竟一切都是為了學生。”校長一臉嚴肅地說。

——自我抑制,這就是日本人傳統修養的目標。正是因為他們將“喜怒哀樂不形於色”當成一種美德,所以他們的表情才會如此匱乏。看到眼前的石村校長,之前從書本上學到的知識,漸漸變得真實豐滿起來。

而這,正是羅絲所期待的。

切身實地地體驗心中那融合了幼時模糊記憶和書本知識後形成的“日本印象”,這既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也是了解母親的一種手段。同時,還能深刻地了解一下身上流淌著的日本人的血液的自己。

據說,之前的英語老師是一名來自美國的老婦人,如今已經回國了。

“學生們之前所學的英語更接近美式一些,這對您而言,或許是一種障礙。”石村校長說道。

“不會,我有不少美國朋友。”羅絲回答道。

她回想起了藍珀爾夫人與其他船客聊天時聽到的美式英語。藍珀爾夫人的英語,應該不是從正規的教科書裏學到的,而是在日常生活中積累學成的。

“那麽,我就找人帶您到宿舍去看看吧。”

校長給事務局打了電話,讓對方派人到校長室來一趟。

扶桑女子大學坐落在一處高台之上,大阪灣盡收眼底。嶄新的校舍,沒有羅絲當年所念的英國大學的那種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凝重感。校園裏光線充足,氣氛輕快,使人很快就能適應。

只是庭院中那些梅花,卻讓人感覺與這所現代化的大學有些格格不入。

大概是發現羅絲正望著梅花出神的緣故,校長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解說道:“再過不久,梅花就要綻放了。這裏曾是一座有名的梅林,而如今已所剩無幾了。世道變遷啊。”

不一會兒,年輕的女事務員走進來。她長得結實,身材不錯,看上去像個運動員一樣。

“吉爾莫亞小姐,您的行李已經有人搬運了。我就帶您到校園裏走走吧。”女事務員用英語說道,稍稍有些緊張。看來,女事務員似乎也以為羅絲不懂日語。

“謝謝。”羅絲也故意用英語回答道,然後沖校長微微一笑。

在瞞過學生之前,必須先瞞過眼前這名女事務員才行。

校長卻依舊不苟言笑,用英語鄭重地介紹道:“這位是山下小姐,今年剛畢業,在學校的事務局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