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十月三十日。

“怎麽不把窗簾拉開啊?黑乎乎的。”余婧一進屋就咋呼呼地嚷道。她徑直跑到窗前,三兩下把窗簾拉開,下午燦爛的陽光照進來,徹底改變了視覺上的陰沉氣氛。

原本就坐在屋子裏的幾個男生都沒說話,看來他們已經習慣了余婧這種自作主張的行為。這個長得文文靜靜的南方女孩,性格卻像北方人一般直爽。

等那女孩在會議桌前坐好之後,她身旁的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才提醒道:“一會兒要放投影的,光線太亮了看不清。”

“等放的時候再說吧。”余婧應付了一句,然後看著那男生問道,“師兄,你聞聞我身上有味道嗎?”

眼鏡男把鼻子湊上前嗅了嗅,然後滿臉陶醉地大聲贊美:“香!”屋子裏的其他人都跟著笑了起來。

“討厭!”余婧握起粉拳捶了對方一下,再次追問,“說真的,我身上有沒有死人的味道?”

“什麽死人的味道?那是福爾馬林的味道。”眼鏡男先糾正又反問,“這味道我們身上誰沒有啊?”

余婧皺起眉頭強調說:“我跟你們不一樣。”

眼鏡男明白什麽了,他報以同情的目光:“你這幾天被折磨慘了吧?”

“那還用說?就泡在死人堆裏了。”余婧無奈地咧著嘴,“一個女生被發配到病理科,你說算不算世界上最悲慘的事情呢?”

“別抱怨啦,還不是你自己惹出來的禍?”對面另一個男生勸解道,“熬吧。一般也就兩三個月,熬過來就好啦。”

這男生話音剛落,走廊裏“嗒嗒嗒”地響起一連串鞋跟敲擊地面的聲音。屋子裏的人就像是得到了某種信號,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不敢再有多言。片刻之後,一個人影走進屋內,男女學生全都站起身來,尊敬地喊道:“莊老師。”

莊老師,一個氣質不凡的女子,身材高挑,容貌端莊。她進屋後便坐在會議桌最前端的位置,同時扭頭往窗口方向看了一眼,直射進來的陽光令她的眉頭微微皺起。

不遠處的余婧識趣地搶到窗前,把那片窗簾重新拉好,然後才跟著其他同學入座。

莊老師把一疊資料和一部手機放在會議桌上,然後簡潔明了地說了聲:“開始吧。”

作報告的順序早已定好。那個戴眼鏡的男生一馬當先,他操控投影播放提前準備好的PPT,首頁上顯出他的名字:楊哲。

在楊哲講述的過程中,會場氣氛非常安靜,只有莊老師的手機在中途響過一聲。不過她並沒有立刻查看。

大約十分鐘之後,楊哲的報告結束。莊老師隨後做出點評,她的學生一邊傾聽一邊認真做著記錄。最終莊老師說了聲:“行,就這樣吧。”楊哲便長舒了口氣,如釋重負。

莊老師想起手機似乎有信息,便打開來看了一眼,然後她吩咐楊哲:“我有一個快遞在收發點,你去幫我取一下。”

楊哲拿了莊老師的身份證,離開會議室去收發室取快遞。等他回來的時候,發現第二個作報告的學生正低著頭接受莊老師的批評。楊哲有些幸災樂禍,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只默默把取回的快遞盒子連同身份證一同放在老師面前,隨後便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莊老師拿起紙盒看了一眼。那盒子上纏滿了膠帶,一時無法打開。於是她拿著盒子離開了會議室,沒過一會兒她就回來了,手裏多了一把文具小刀。鑒於時間問題,她沒有繼續和先前的學生糾纏。

“我們不要占用大家的時間,你的問題會後單獨再談。”莊老師嚴肅地告誡對方,然後她轉過臉來看著會場上唯一的女孩:“余婧,你開始吧。”

余婧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打開PPT。在她開口講述的同時,莊老師開始用小刀去割紙盒上的膠條。

余婧一邊講一邊用余光去瞟莊老師,看起來對自己的報告欠缺信心。而事實似乎也在呼應她的憂慮——莊老師的面色正變得越來越陰沉。

余婧愈發忐忑,連聲音都有些顫抖。終於莊老師揮手阻止道:“你先別講了!”

余婧屏住氣,手足無措。她低下頭,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

可是莊老師卻沒有再說什麽。片刻後余婧擡頭觀察對方的反應,出乎意料,她看到莊老師臉龐蒼白,毫無血色。

在余婧的印象中,她還從沒見過這個女人臉上出現這樣的神情,她知道這樣的表情絕不是因自己而起。

此刻停留在莊老師視線焦點上的,卻是那只剛剛被打開的快遞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