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醫院 3

羅飛和尹劍跟著肖嘉麟來到了住院部九樓。肖嘉麟先找到了當值的護士長龍丹萍,請她幫忙查詢許明普的床號。然後他吩咐說:“你把兩位警官帶過去,如果他們有什麽需求的,你要盡力配合。”

羅飛聽出對方要撤的意思,想想這邊也不需要再陪著,便提議說:“你先忙去吧。”

“行。你這邊有事的話,隨時打我電話。”肖嘉麟臨別前又主動伸手,熱情洋溢地與羅尹二人相握。

隨後龍丹萍便帶著羅尹二人往樓層西首走去。羅飛一邊走一邊問道:“這個許明普入院之後就沒有離開過吧?”

“當然沒有。”龍丹萍回答說,“我們這邊是嚴格執行住院制度的。像他這樣的晚期癌症患者,在住院期間是不能隨便離開的,要不出事了誰負責呢?”

“會不會有他偷偷外出,你們沒有發現的情況?”

“即便有,時間也很短。因為每隔兩個小時,我們的護士都會進行一次例行的查房。”

羅飛“哦”了一聲。這樣看來,許明普在住院期間外出作案的可能性顯然就不存在了。

說話間龍丹萍在一間病房停住了腳步。這是一個三人間,護士長指著最裏面的那張床鋪說道:“那個人就是許明普。”

“謝謝你。”羅飛向龍丹萍道了別,然後帶著尹劍走入病房。他們徑直走向了最裏面的床鋪,那張床上半躺著一名身穿病號服的男子。那男子膚色蠟黃,面容消瘦,兩只眼窩深深地陷在顴骨裏,這樣的外貌讓他看起來非常蒼老,遠遠超出五十來歲的實際年齡。

羅飛知道這正是病痛折磨造成的結果。對於一個腎癌晚期患者來說,他的一只腳已經踏在了鬼門關裏。而這種悲慘的局面或許就緣於半年前李俊松的那次誤診。

站在病人的立場上,李俊松肯定算是個“有罪之人”吧?

男子見到有兩個陌生人向自己走來,眼中露出了狐疑的目光。羅飛感覺到那目光並不友好,甚至藏有某些刺人的東西。

“你是許明普吧?”羅飛走到床前問道。

許明普反問:“你們是誰?”他的態度非常生硬,似乎要拒人於千裏之外。羅飛觀察著對方的反應,他猜測此人可能長期生活在社會底層,過多的挫折使他對外界產生了一種本能的敵意。

“我們是警察。”羅飛亮明了身份。跟在身後的尹劍拖過來兩張椅子,兩人分別坐在了床頭。

“幹什麽?”許明普仍然用那種帶刺的目光看著羅飛,好像隨時準備著要和對方幹一架似的。

“我們來找你,是想問問關於李俊松的事情。”

“他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

“你知道我們想問什麽?”

“他不是死了嗎?”

羅飛眯起眼睛:“你怎麽知道?”協查通告上並未提及李俊松的名字,就算許明普看到報紙上的照片,他也很難確定這個人就是當初給自己看病的醫生吧?畢竟他們只在半年前見過一次面。

許明普回答道:“我聽醫生說的。”他的嘴角帶著一絲冷笑,似乎在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可不怕你!

羅飛點點頭。沒錯,許明普來醫院鬧過,腎臟科的醫護人員應該都知道他和李俊松之間的過節。現在李俊松死了,自然會有人把消息透露給許明普。

對方的敵意這麽大,如果直接切入案件的話恐怕會引起更大的反彈。羅飛斟酌了一下,決定采取迂回戰術,先聊聊對方願意說的話題。

“我們並不是懷疑你——你這些天一直在醫院待著,怎麽會和殺人案有關呢?”羅飛露出一個示好般的微笑,又道,“我們只不過想向你了解一下李俊松這個人,具體來說,就是針對半年前誤診那件事。”

“他是個不負責任的醫生,是個混蛋!”許明普用生氣的口吻說道。他一邊說一邊看著羅飛,目光已緩和了許多。看得出來,他此刻的憤怒情緒僅僅是針對李俊松的,而且他正試圖獲取羅飛對這種態度的認可。

“我聽醫務科的肖主任說過了,那確實是一次非常嚴重的誤診。”

羅飛這話算是向對方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許明普應聲點頭,那意思是:你說的很對!

“當時是怎麽回事呢?”羅飛繼續問道,“你能講講具體的經過嗎?”

許明普撐著床墊,把身體往上拱了拱。羅飛看出他想要坐直一點,便主動幫他把床頭的支架搖高。許明普調整好坐姿,然後開始講述:“那是半年前了,我感覺身體不太舒服,而且小便裏面帶血,就懷疑是腎出了毛病。那天下午,我讓兒子帶我去醫院查查。我兒子就帶我來了人民醫院,特地找了個腎臟科的專家門診——就是那個李俊松。結果他是個什麽專家?盡騙著你花錢,拍X光,這個檢查、那個檢查的,做了一大堆,最後說是尿路感染。我當時就不太相信,但他說得好聽著呢,一口一個沒問題,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就行。我就聽他的話,回去好好歇著,結果越歇身體越差。別的不說,你就看看我現在的臉色,像個好人嗎?後來我實在熬不住了,又去紅山醫院做了檢查,一下子查出是腎癌,晚期!人家醫生說了,半年前尿血的時候肯定已經有了病灶,完全能查出來的。所以我這條命就是活生生被李俊松這個庸醫給耽誤了!”他越講越激動,到最後甚至呼哧哧地直喘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