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盡管哈裏根家人邀約,麥特依然未參加周二早上的那場安魂彌撒。他認為,這不算真正的葬禮彌撒;遺體必須等到驗屍報告舉行之後才能下葬,報告已延到這星期的後幾天。

(他猜想,馬歇爾不願意在法醫面前公布亂糟槽又不合理的案情,而且樂觀地希望再多幾天的搜查工作能讓他突破僵局。)麥特心想,他在哈裏根家那哀傷、令人難以理解的儀式中只會感到難堪;唯有留在家裏繼續執行哈裏根未竟的工作,才能表達他對哈裏根之死最深沉、最真實的悲傷。所以當莊嚴的大彌撒中響起人們唱著“憤怒的日子”的歌聲,香爐灰煙繚繞時,麥特正坐在他離世雇主的書桌旁辛苦地工作,希望無損書桌前任主人的顏面。

他全神貫注在哈斯佛的档案上。档案中的資料已然成形,他已經掌握充分的資料來寫一篇具殺傷力卻又完全不涉及毀謗的特稿。但是其中有個缺口和一些多余的東西讓他惱火。缺口,當然,就是沃爾夫對哈斯佛的身份和藏鏡人的推測已無從得知了;多余的東西則是麥特在光明之殿匆匆記下來的有關不義之財的筆記。他不知該怎樣解讀那些文句;可是不知怎的,這段文句似乎能夠加強沃爾夫的假設。

他仔細地檢查了所有的文件,比和馬歇爾副隊長進行快速翻閱時要仔細多了。他滿懷希望地尋找兩樣東西:遺囑附錄,以及和哈斯佛的支持者有關的秘密筆記。結果他不得不悲慘地承認,兩樣東西都毫無著落。

最後,徒勞無益的持續搜索令他疲倦至極,他往後靠在椅背上,並拿起一支飛鏢。他第一次射得離譜,飛鏢射到墻壁之後掉在地上。第二支射中靶緣並在其上晃動。麥特信心大增。接著又試幾次……或許沃爾夫說得沒錯,在工作中射飛鏢是能放松心情。麥特本人向來都是呆板地玩接龍來放松自己。

第三支飛鏢不比第二支好到哪兒去,也不比它差:第四支和第一支一樣可笑。麥特握著第五支,心想這一定會是完美的一擲,這時門口突然響起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他。

聽到他大聲應門,康嘉便乖乖進門來。

“你好,”他開心地說,隨即停下來看著她,“怎麽了?”

她在沙發上坐下來。

“我剛剛一直在哭。這樣是不是很蠢?”

“不知道。有時候哭一哭是好事。”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男人總是覺得無論女人有什麽不對勁,好好哭一場就沒事了。”

“難道不是嗎?”

“這就是最糟糕的地方——你說得對極了。通常我都哭不出來,我只會心頭一緊,沒辦法呼吸或感覺任何東西,不過就是哭不出來。只是今天做彌撒的時候……噢,我一定是錯了。一定是,麥特。請告訴我我錯了。”

“你的哭泣理論錯了嗎?我不是什麽專家,當然,可是——”

“別把我當成小孩。你知道我……不,你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對不起,你一定覺得我很蠢。”

“一點也不。”

“你只是好心才這麽說罷了。再見!”

她砰的一聲將門甩上。麥特聳聳肩膀,再射出第五支飛鏢,飛鏢稍微碰到了鏢靶外圈。這次射得準一點。當他站起來去拔飛鏢準備再射之際,門又開了。

“我剛才來這裏是要告訴你,”康嘉的口氣和班揚一樣正式,“烏秀拉修女和我們一起從教堂回來,她想知道你是不是很忙,還是她可以找你談談?”

“和我談談?她到底要做什麽?”

“我不敢問。你要不要見她?”

“當然要。”

“我會轉告她,”康嘉在門口停下來,“請問,你覺得我是個白癡嗎?”

“是的,”麥特斷然地說。

她笑了——一個出人意料的燦爛微笑。

“很好,”她說。

真奇怪,麥特心想。每次想起烏秀拉修女時明明是單數,可是她——可以這麽說——卻總是以復數的形式存在。麥特從未見她落單過。每次她一出現,一定有菲莉希塔絲修女作陪,菲莉希塔絲修女不做事、不說話,但想必她的在場一定符合修道院的某項規定。

修女們走進來在沙發上坐下來時,麥特立即起立。

“請坐,鄧肯先生,”烏秀拉修女先開口,“我想您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麽急著見您?”

“我承認我是。”

“那麽我們就別浪費時間客套了。我想見你,是因為我從哈裏根家人的口中得知您是馬歇爾副隊長的地下助理。真的嗎?”

“假如您強調的是‘地下’這兩個字,是的。”

“很好。我本來想親自去找副隊長本人,可是我怕院長會認為這麽做不恰當。然而,參加喪禮是理所當然的事,我想,假如我能當面和您談……是這樣的,鄧肯先生,我準備找出殺死沃爾夫·哈裏根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