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篇 八子案 第十五章 空宅、毒殺(第2/5頁)

趙不尤一驚,清明那天死在新客船上的船主並非梅利強?那他是誰?他為何要冒充梅利強?那個叫谷二十七的船工為何要說謊?

他忙問:“去年什麽時候?如何死的?”

“是去年臘月。據他妻子說,夜裏喝醉跌進水裏淹死的。”

“他的船呢?”

“他妻子和兩個兒子都不願再經營那船,已轉賣給他人了。”

“賣給了什麽人?”

“是一位杭州的船商,有賣契,我抄了一份。”

回主簿從懷裏取出一張紙遞給趙不尤,趙不尤接過一看,關於買家,上面只寫了“杭州船商朱白河”,身份來歷都不清楚。再看賣價,竟是八百貫。

梅船並非新船,時價最多五百貫。造一只新船也不過六百貫,朱白河為何要用如此高價買下梅船?他和冒充梅利強的船主是什麽關系?難道是一個人?

應天府已查不出什麽,趙不尤告別回主簿,把租來的馬還了回去。剛離開鞍馬店,眼角無意中掃過一人,石青綢衫,是個壯年男子,正在斜對街一個書攤子邊翻書。趙不尤一眼便看出,那人的手勢神態,沒有絲毫心思在書上,顯然是在裝樣子。此人應該正是方才茶店門外躲到榆樹後的那人,他在跟蹤自己。

正愁找不到線索,趙不尤裝作不見,擡腳走向碼頭。走了一段路,發覺那個男子果然在後面跟了上來。

應天府去往汴京的船只都泊在西城門外的河岸邊,趙不尤找好一只客船,船主還得等客,他便先去岸邊一座茶坊裏,要了兩樣菜、一瓶酒。他原本要坐到臨河的座上,但那男子跟到碼頭後,不知躲到了哪裏,應該就在附近,趙不尤便選了靠裏一個座,能望見河岸,但岸邊的人不容易看見自己。酒菜上來之後,他一邊吃,一邊偷眼望著河岸,那個石青綢衫果然走了過來,裝作沒事閑逛的樣子,趙不尤忙側轉身低頭吃菜。那男子走到那只客船邊,向船主打問了些什麽,隨即上了那船,走進客艙裏。他竟要跟到船上去,趙不尤放心吃起來。

吃過後,他見店主五十多歲,待人活絡,便問道:“店家,你可是常年在這裏經營?”

“可不是,這店從我祖父算起,已經三代了。”

“你可知道一個叫梅利強的客船船主?”

“老梅?他是我家的常客,跟我年紀差不多,可惜太貪杯,去年臘月喝醉跌進水裏淹死了。”

“他死後這三個多月,你可再見到過那只梅船?”

“聽說梅船已賣給外鄉的客商了,被買走後,再沒見過,直到前一陣,我似乎看到過一次。”

“什麽時候?”

“嗯……大約是寒食第二天,開始動火了。那船從我門前駛過去,我見船帆上似乎有一大朵梅花圖樣。不過那天生意好,店裏忙,只看了一眼,沒工夫細看。”

這時水邊那只客船的船主在船頭大聲招呼,船要開了,趙不尤便付了飯錢,謝過店家,下岸上了船。

這船也是兩排六間小客艙,船主將趙不尤安置在左邊中間的小艙裏。大艙中沒見那個石青綢衫,應該在小艙裏,不過小艙門都關著。

趙不尤便不去管他,走進自己艙裏,坐在床頭,斜靠在窗邊,望著窗外又思索起來。目前既無法得知那個冒充梅船船主之人的真實身份,也不清楚郎繁和章美為何要在寒食節來應天府。梅船又憑空消失,船上二十幾個人一起死於另一只客船,唯一的活口谷二十七又服毒自盡……

自從開始做訟師,他經手過數百個案子,從沒有哪個案子如此離奇迷亂,更未如此茫然,毫無入手之處。

雖然如此,他卻並不氣餒,心想再離奇,也是人做出來的事情,正如程頤、程顥二先生所言,天下之事,無非理與欲。做這事的人,必定出於某種欲,也必定依循某種理。當然二程之“理”是天理、仁義,而趙不尤自家體會,理不但有善惡之理,更有事物之理。比如執刀殺人,其中既有善惡是非之理,也有為何殺人及如何殺人之理,即事物之理,這無關善惡對錯,只是事物真相。若連一個人是否殺人,因何殺人都不清楚,就難以判斷是非對錯。

真相在先,善惡在後。

不過,無論如何,只要順著“理欲”二字,總能查明真相,不同只在於遲速。

他理了理頭緒,接下來,得摸清楚這幾件事——

其一,簡莊究竟是從何人口中得知應天府梁侍郎地址?

其二,去十千腳店查問,寒食節前和郎繁密會之人是誰?

其三,郎繁生前將兩朵梅花藏在墨筒之中,是否有什麽深意?

其四,托人去杭州打問買梅船的朱白河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