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醒來就看見天花板,古舊的天花扳。我馬上明白這兒不是自己的房間。我擡起腦袋,發現自己躺在榻榻米上,穿著昨天離開工廠時的那身衣服。

“哎呀哎呀,你可算是醒了。”

我聞聲扭頭一看,葛西三郎正在刷牙。像是在他家,居然是奢侈的兩居室。我慢慢起身,只覺頭痛欲裂,大概是宿醉的緣故。肚子很脹,臉上火辣辣的,左眼下面像是腫了一塊。看看桌上的鬧鐘,已經過了七點。葛西九概也在準備去上班了。

“昨天後來怎麽了?”

葛西一邊用毛巾擦臉一邊走了過來:“果然不記得啦?”

“根本不記得。”

葛西一臉為難地撓撓頭:“先去沖個澡吧,昨晚太悶熱了。”

“嗯,好。”我揉著脖子剛要進浴室,忽地瞥見跟前的鏡子,不禁大吃一驚。我的左臉腫了,眼睛下面還有些黑。“怎麽回事?”我指著鏡子問。

葛西面無表情地說:“等你洗完再告訴你。”

我舔舔腮幫內側,果然有點鐵腥味。奇怪!我轉轉脖子。我究竟和誰打架了?或者光是挨了打?

我洗完澡,從浴室出來,葛西正在打電話。“嗯,已經起來了,這會兒洗完澡出來了,不,說是一點都不記得了。我現在跟他說。好的,明白了。’

放下電話,他嘆了口氣:“是班長。”

“班長幹嗎打電話?”昨晚班長沒來喝酒,因為誰都沒叫他。

“大概是芝田他們說的,也擔心酒井的情況呀。”

“酒井?他怎麽啦?”

葛西做了個誇張的吃驚動作:“真的不記得了?”

“不是說過了嗎?別賣關子了,趕緊告訴我。”

“不是賣關子,只不知道該怎麽說。簡單說,就是你和酒井幹了一架。”

“幹了一架?又是跟那家夥?”我有些掃興,腦袋越來越疼,“他怎麽惹我啦?”

“惹事的是老兄你!”

“我?沒搞錯?”見葛西搖頭,我又問,“我說什麽了?”

“簡單說就是你的心裏話吧,昨晚可讓我們聽了個夠。”

“我到底說什麽掏心窩子的話了?”

“看樣子你什麽都不記得了。”葛西嘆了口氣,“你小子把咱們廠的人全給訓了一通。”

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全訓了一通?這不可能!”

“事實就是你說了呀。說我們既沒上進心也沒工作欲望,只是得過且過,腦子裏想的只是怎麽隨大溜,怎麽偷懶,怎麽掩蓋自己的無能——大概就是這些。”

我有些想起來了,的確像是說了那些話。

“你還這麽說來著:不顧自己的無能,去埋怨別人積極工作;不能理解別人的工作,就自我安慰說反正人家也成不了什麽大事。工作時懊喪自己發揮不了獨創性,可實際上一點也不努力,也不想努力提高創新能力。”

我忍不住想噴飯。他不像是在胡說,太概我確實說了這番話。說得還真不賴,沒記住當時的情形還真是遺憾。

“最後,你小子又發了豪言壯語,說要改變上班環境,要一掃溫吞體制,把廠子變得讓偷懶怠工的人難以容身。怎麽樣,想起來沒有?”

“不記得了,大概說過。”

“當然說了!剛開始大火兒覺得你喝多了都忍著,可也不能一直不說話,終於,酒井火了。你也不記得挨他揍了?”

“哦,我摸摸左臉,是被那家夥打了。“只有挨打的份兒,慘呀!”

“只有挨打?”葛西的聲音高了八度,“胡說!要不是我們攔住,你小子早把他打死了。”

“我幹嗎了?”

“不是幹嗎了,挨接打後你馬上站起來還手,打在他左眼那兒……”

我看看右手,怪不得食指和中指指根微做發燙。

“大概沒料到你會還手,酒井大意了,一下被打倒在地,然後你小子就開始狠命踢,我還以為自己做噩夢了呢!接著你拿起桌上的酒瓶,想往他頭上砸,我和芝田他們拼把你按住。你還不肯放下酒瓶,大叫:“這種人渣就是欠揍!”

“沒搞錯吧?”我又一次看看自己的手。聽他這麽說,我記起了一點點,可元論如何都覺得自己不會那麽沖動。“真難以相信。”

“這話該我說。”葛西說,“然後你小子就睡著了,是我把你弄到這兒來的,還得阻止酒館的人去叫警察什麽的,累死我了。”

“對不起了,我真那麽幹了?”

“我也想說那是瞎掰。”

我不得不想了。最近我覺得自信心日增,對事物的看法和以前相比也有很大的變化,但無法解釋這種異常行為。

我不得不面對一直回避的問題——阿惠的疑問:如果把腦全部換掉,那還是你嗎?

“喂,阿純,究竟怎麽回事啊?”就告訴我一個人也不行嗎?最近廠裏大夥兒都在厭惡你,你的變化實在太大了,也可以說變得讓大家害怕,我也一樣。你能不能解釋一下,消除我們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