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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分配到了新車間——制造汽油發動機用的燃料噴射裝置的生產線。像這樣高度自動化的生產線,在某些尚不能實現自動化或采用人工更節省成本的環節,會安排工人作業。

首先,部件被放在傳送帶上一個個傳進過來。被稱為貨盤的方盒子裏裝有十個部件,那是燃料噴射裝置的噴射部分。我的工作就是把這些部件的噴射置統一為一個定量。先對機器進行設定,讓它們噴射類似燃科的油,然後依據標準值調節噴射量。機器有十台,部件也有十個。如果不在下一個貨盤進過來之前完成設定,部件就會不斷堆積下來。

身體麻木得簡直成了機囂的一部分,但在這個地方工作還是有好處的。其是一整天都不用跟人接觸,其二是我的頭腦可以完全騰清,什麽無關的東西都不用思考。我也不太清楚什麽都不用想對我的大腦究竟是好是壞。有時候不斷重復著同一個動作,意識會突然間中斷。這種意識的空中陷阱一旦形成,不知為什麽周圍的世界就會開始扭曲。這讓我有種極其不詳的預感。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大約三天之後,嵯峨道彥打來電話。

“關於上次那件事,就定在這周四怎麽樣?”律師用明朗的聲音問道。

他指的是去他家。我其實不太想去,卻又一時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再說,就算這次拒絕了,下次他必然又會另找理由邀請我。幹脆早點把這事了結了。我答道:“可以。”

“那太好了。您的同伴也沒問題吧?”

“啊,她去不了,這些天回老家去了。。

“噢,我要是早點邀請二位就好了。”嵯峨似乎十分遺憾地感嘆道。

周六我去了大學的研究室。其實我不太想去,只是礙於已經答應了橘直子。現在還是老實一點吧。

這一天,若生給我作了個古怪的檢查。我被要求戴上一副奇特的眼鏡。眼鏡上有活動遮板,可以遮蓋左右的視線,在被遮住的一邊眼鏡內側還能映出各種形象。眼前的桌子上雜亂地堆放著圓規、小刀之類的小東西,還有蘋果、橘子之類的水果。在這樣的環境設定下,若生對我說:“現在開始我只給你的右眼提示,請用左手把你看到的東西摸出來。”

第一個出現在有眼前的是剪刀。我瞬間就把握住了這個形象,然後左手伸向桌子摸索著,一下子就摸到了剪刀。

“OK,接下來換右手。”

右眼中出現的是蘋果。我毫不猶豫地把它抓了起來。

接著是在左眼投影,然後是先用右手再換左手取物的實驗,我完全不明白這些有什麽意義,便詢問這一檢查的意圖,得到的回答是:“這是一種檢查是否有腦部損傷的方法,你看來沒什麽問題!”用這種騙小孩的檢查能查出什麽!

之後我又接受了例行的心理測驗等環節,然後去了堂元博士的房間,前些日了見過的光國教援也在那裏。我知道一定又會被詢問最近的身體狀況,就和上次一樣說起我的人格變化問題。博士也照舊想盡方法岔開話題。我放棄了在這個問題上去現得過於認真,和這些不想講真話的人說什麽都無濟於事。

“對了,工作怎麽樣?有什麽新鮮事嗎?”也許是我今天顯得特別坦率,博士才會這麽饒有興致地問。

“我換崗位了。”

“換崗?哦,現在從事什麽工作?”

“就像卓別林在《摩登時代》裏幹的活一樣。”我向博士說明了工作內容,以及由於單調重復導致我覺得頭腦空空的情形。

聽完,他的表情變得有些陰沉,問道:“看來工作相當辛苦,打算今後就一直在那裏了?”

“恐怕是吧。”我回答。

博士跟光國教授互相使了使眼色,不知他們在想些什麽。

“那麽,接下來就拜托教授了。”堂元博士剛說完,光國就皺著鼻子站起身來。

我對這個小個子男人說:“不好意思勞您費心了,我拒絕那個治療。”

“為什麽呀?”光國似乎很意外。

“不想做,就是這樣。”

“但我認為,那是消除你心裏種種不安的最好的方法。”

“那也要以我能夠相信你為前提。”我這麽一說,光國不高興似的閉上了嘴。我繼續說道,“要是在治療過程中發起狂來就麻煩了。”

兩位學者似乎都早已心裏有數,垂下了眼簾。我趁機說了聲“告辭”便推門出去。

正朝大學門口走去時,背後有人叫住了我——是橘直子,我心裏一陣悸動。這個女人也許更適合穿白大褂。

“你來了我就安心了。說真的,還真有點擔心。”她一邊和我並肩走著,一邊說道。

“我已經答應你了啊。你那邊有什麽發現?”

“還沒有。但我見到了最近召開的腦移植委員會緊急會議的資料。那份資料除了委員以外其他人都看不了,所以我們也還沒看過。也許裏面的內容和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