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秋 不能說出的真相 第四十一節 結案

雷蒙德給我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對他說,他的想法很荒謬。

“我覺得很好。”他說。

“我覺得不可能。”我回答。

“拉斯迪。”他說,“就當給一個贖罪的機會。”我不知道他這話說的是他自己,還是金德區的每一個選民。他一直在勸我,最後,我告訴他,如果他能安排好一切,那我願意認真考慮一下。

一月份,由於民眾請願,市政府決定重新進行檢察長的選舉。市長波爾卡羅原本可以取消這次選舉,但他這次卻表現出了中立的態度。尼可積極地為自己拉選票,希望能保住檢察長的位置,結果差一點兒成功。雖然在選舉前兩周,他開除了莫爾托,但有很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包括雷蒙德、拉倫和莫菲瑞法官都公開反對他,最後,尼可以兩千票的差距落選。他沒有放棄,他說,還要參加南區區議會的選舉,我希望他能贏。

波爾卡羅組織了一個委員會,推舉新的檢察長人選。雷蒙德就是委員會其中一員,這也正是他給我打來電話的原因。大家都在說,梅可本來是檢察長的第一人選,但她自己不願意離開現在法官的職位。雷蒙德告訴我,根據媒體的民意調查,我基本上已經獲得了一致的支持。我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在三月二十八日,在還有四天就是卡洛琳·波爾希莫斯被殺一周年的時候,我成了金德區的代理檢察長。

我擔任檢察長的時候就想清楚了,任期滿後,我不會再繼續參選。波爾卡羅有好幾次對我說,他覺得我完全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法官,但他這話並沒有對媒體說過。我很喜歡我現在的工作。新聞報道中,我只是“代理檢察長”。我和很多人之間的關系還維持著一種奇怪而緊張的狀況,但這並不比我從家出門買雞蛋時的感覺更尷尬。我想,如果我還繼續待在這裏,我就必須接受這樣的現實。我這並不是勇敢,也不是固執。我只是覺得,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並不會比留在這裏更加容易,我將永遠都是人們談論的話題。拉斯迪·薩比奇,倒黴的家夥。毫無疑問,是被人陷害了。尼可和莫爾托聯手對付了他。真可憐!他好像和以前都不太一樣了。

當然,卡洛琳·波爾希莫斯的案子也就此成了一樁懸案,沒有人再說起它,至少是不會和我說起了。再說,就同一起案子對兩個不同的人提起訴訟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幾個月前,有個蹲監獄的家夥說他知道這個案子的內情。我讓利普蘭澤去問他。利普蘭澤很快就向警局報告,他說的都是廢話。

我周末經常去底特律。但新的工作比我想象的更忙,我去不了的時候,巴巴拉會讓奈特過來。我第二次去底特律時,巴巴拉讓我在她那裏住下,我們基本算是和解了。她不太可能會回到金德區。她在那邊的工作很順利,老實說,我覺得她也很希望和我、和金德區的一切保持距離。我們都知道,目前的狀況是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的。很快,我們也許就會找到新的另一半。我有時候想,希望是個比我年輕的女人,因為我還想生一個孩子,但這種事情是沒辦法計劃的。目前,巴巴拉和我還沒有離婚,還是夫妻關系,這似乎讓奈特覺得很安心。

我承認,有時候,我還是會想起卡洛琳,但已經沒有了那種瘋狂的渴望,也沒有了那種奇怪的眷戀。我猜,我已經對她完全放下了。我時不時會對那段經歷感到困惑。我經常想,那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到底想從她那裏得到什麽?是什麽讓我那樣執著?最後,我覺得,大概是我感知到了她內心的痛苦吧。她強硬的態度之下透著疲憊,她在法庭上,會為了溫德爾·麥克加芬那樣的受害者據理力爭,這些反而折射了她內在的痛苦。她自己也是有過不幸經歷的人,她想用自己生活中每一個可以看到的方面來證明自己已經戰勝了過去的痛苦,但其實,並沒有。她就像古希臘神話中追日的英雄,永遠也擺脫不了過去可怕的一切。我們每個人是不是都這樣呢?

我想念卡洛琳,在我內心深處的某一個地方,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我一定是感覺到了她內心的空虛,感覺到了她靈魂的寂寞。我早就知道,她帶給我的不過是幻覺,但我還是淪陷在她的魅力之中。她的耀眼奪目、她的溫柔可人、她的勇敢堅韌、她的大方得體,讓我仿佛是飛躍了這個痛苦傷心的世界,離開了這個黑暗模糊的天地。我是多麽想要逃走。我想念卡洛琳,我崇拜她,就像受苦受難的人崇拜著一個信仰。我心裏有著一種洶湧狂野又大膽不羈的欲望,我想要最極端的喜悅情感、最極端的激情瞬間,我要火,要光。我想卡洛琳了。我心中充滿希望。希望,永不磨滅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