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3

站在不銹鋼制成的電梯轎廂裏,穆塔·伊本·阿齊茲用手指緊緊攥著卡佳·魏因特羅布苗條的上臂。他們下到了“杜賈”組織設在米蘭沙阿的核設施中。

“現在我能見我丈夫了嗎?”卡佳問道。

“你會見到他的,”穆塔·伊本·阿齊茲說,“但我可以向你保證,這次團圓你們倆恐怕都不會開心。”

電梯門打開了。走出電梯時卡佳打了個冷戰。

“我覺得好像來到了地獄的深處。”她環顧著光禿禿的混凝土走廊說道。

盡管周圍的照明也猶如地獄般幽暗,她的美麗卻並沒有因此而失色。穆塔·伊本·阿齊茲和所有虔誠的阿拉伯人一樣,已經盡可能以最為謹慎的方式把她的美貌遮了起來。她個子很高,身材凸凹有致,長著一頭金發和淡色的眸子。她毫無瑕疵的皮膚煥發著光澤,好像最近才保養過,鼻梁上點綴著微微幾顆雀斑。但穆塔·伊本·阿齊茲對這一切都無動於衷。生長在沙漠之中的他心如止水,對她的美貌視而不見。

乘路虎車來到米蘭沙阿足足花了八個小時,這段塵土飛揚的旅程極為單調。一路上穆塔都在想別的事。米蘭沙阿他來過一次,那是在三年前。當時他是和哥哥阿布·伊本·阿齊茲一起來的,隨行的還有那位才華橫溢卻心不甘情不願的科斯廷·魏因特羅布醫生。法迪派他們倆去了魏因特羅布在布加勒斯特的實驗室,陪著這位好醫生一起去米蘭沙阿,因為他似乎無法獨自前往。

魏因特羅布當時心情抑郁,滿腔怨恨,因為他剛被維爾迪克聯合技術公司以莫須有的罪名開除。魏因特羅布堅稱他根本沒做過那些事。他的確沒做過,但這並不重要。這些罪名本身就足以使所有的合法企業或大學將魏因特羅布拒於門外,他申請的那些補助項目從此也沒了下文。

這時候法迪找到了他,開出了極具誘惑力的條件。法迪根本沒掩飾自己那個提議的真正目的;掩飾有什麽用?醫生遲早會察覺到真相。自然,魏因特羅布被金錢沖昏了頭腦。不過後來他們發現,這位醫生不僅極具天賦,而且還有許多顧慮。於是法迪把胡蘿蔔收了起來,換上了大棒,這根大棒就是卡佳。法迪很快意識到,只要能讓卡佳活命,魏因特羅布幾乎什麽都肯做。

“醫生,你妻子待在我那邊很安全,”穆塔·伊本·阿齊茲和哥哥帶著魏因特羅布來到米蘭沙阿時,法迪這麽對他說道,“比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安全。”為了證明此言非虛,法迪給魏因特羅布看了一段幾天前他們給卡佳拍的錄像。卡佳在哀哀哭泣,懇求丈夫來找她。魏因特羅布也哭了。隨即他擦掉眼淚,告訴法迪他接受了那個提議。但是在魏因特羅布的眼睛裏,他們都看出了麻煩的陰影。

後來賽納茲博士把魏因特羅布帶走了,讓他到米蘭沙阿的實驗室裏開始工作。法迪轉向了穆塔·伊本·阿齊茲和阿布·伊本·阿齊茲。“他會不會遵照我們的吩咐?你們覺得呢?”

兄弟倆不約而同地說出了肯定的答案。“只要我們手裏拿著大棒,他就會對我們言聽計從。”

然而,在兄弟倆逗留於混凝土修建的地下城市的四天時間裏,他們的意見只有這一次是相同的。兩人所在的地下設施深埋在巴基斯坦西部與阿富汗交界處的荒山之下。群峰之間的山口險峻異常,人們攀爬時可能會遇到生命危險——事實上有許多人曾殞命於此,無論他們是多麽訓練有素,或是攜帶著多好的武器裝備。米蘭沙阿是一片勾魂索命的崎嶇山地,巴基斯坦政府或軍隊的任何代表都不敢到這裏來以身犯險。塔利班、基地組織、世界聖戰組織,以及分屬各個派別、主張各不相同的穆斯林極端主義者——米蘭沙阿成了恐怖分子的匯集地,這其中有許多恐怖組織把彼此視為敵人。美國人編得較為成功的一個謊言,就是所有的恐怖組織都得聽從一兩個人乃至少數人的指揮,由他們來協調與控制。這簡直荒唐得可笑:眾多恐怖組織派系之間的宿怨由來已久,目標又各不相同,常常相互造成幹擾。不過,美國人編出的這個神話仍在流傳。在西方接受教育的法迪對大眾傳播的原則了如指掌,他利用美國人自己的謊言來對抗他們,讓“杜賈”組織和他本人的聲譽日益壯大。

帶著卡佳去見法迪和她丈夫的穆塔·伊本·阿齊茲穿過一條條走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讓他和哥哥分道揚鑣的那道裂痕。三年前他們產生了分歧,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各自的立場卻反倒變得更為堅定。那道裂痕有個名字:薩拉·伊本·阿謝夫,法迪和卡裏姆·賈麥勒惟一的妹妹。薩拉的死徹底地改變了他們的生活,讓他們之間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秘密、謊言和敵意。她的死毀掉了兩個家庭,只不過毀滅在其中一家人的身上顯而易見,另一家則並不分明。敖德薩的那個夜晚,薩拉揚起雙臂倒在了鵝卵石鋪成的廣場上,自那以後穆塔·伊本·阿齊茲和他的哥哥就被毀掉了。他們表現得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但在內心深處兩個人從此已形同陌路。兄弟倆不再擁有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