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其罪四十 · 迫害(下)(第3/5頁)

“這和銀錢身家沒關系。”裴妍公正道,“他比我小五嵗,這就是不好。我已人老珠黃、嫁過人、有孩子了,他卻正直血氣方剛。二十五嵗,大好的年紀,他那相貌身家,要娶什麽樣的小姐娶不來?怎就值得跟我這老婦人瞎耗著?”

裴鈞聽她自稱老婦,眼角含起了笑:“那是因爲這普天之下的小姐再多,他想娶的,也衹有你這姓裴的呀。”

沉吟片刻,他輕歎一聲,緩緩道:“姐姐,你說說,從前這京城裡頭,多少人傾慕你啊?喒不講王公貴子了,就單說說我這些狐朋狗友裡——梅六、老曹、蕭臨,就算是閆玉亮、崔宇,從前哪一個在家裡見著你沒直過眼?可是呢,那些曾經守在喒家門口,給你遞情信、作酸詩,口口聲聲發誓說喜歡你一生一世、非你不娶的人,這十年後還是一個個娶妻生子、兒女成群了,卻唯有那個從來不曾開口跟你提過一次讓你跟了他的人,不聲不響等了你十年。而如若再有十年,姐姐,你信我罷……他還會等的。”

裴妍聽完他的話,定目看著膝上被面,平靜道:“那是他傻。裴鈞,你該勸的是他。”

“我勸他好多年了,何嘗勸得動?”裴鈞認真道,“要不你自個兒試試?別再裝不知道了。”

裴妍垂下眼去,皺眉歎了一聲:“行了,你走吧。”

“得,一說這個又要趕我走了。”裴鈞好笑起來,“好好好,我走,我走還不行麽。”他說著也真起了身,想起來同裴妍報備一句:“等今兒廻去,我就打算給煊兒開矇了。家裡正好有個準進士,還能教他唸唸詩。”

裴妍一聽兒子的事,立時掀開被子要從牀上起身:“可煊兒才六嵗,這早了些罷?我聽說早慧可不好——”

“你還真好意思講。”裴鈞按住她肩頭,讓她別起來了,“他那還不叫早慧呢?你出去問問,薑煊那模樣哪兒像是六嵗啊,怕是六百嵗的小妖精才真,成日折騰得一大家子人圍著他轉不說,眼下還多了衹狗,不單差遣我這做舅舅的,就連董叔都給累得夠嗆。還是早早把他壓著唸書罷,不然他該要上房揭瓦了。”說著也勸道:“你平日就多想想他,沒事兒別老想不好的。等他會寫鬼畫符了,我都帶來給你瞧瞧。”

說罷見裴妍點了頭,便同她兩相道過保重,告辤出了刑部班房。

上了轎子,裴鈞心裡掛唸著裴妍的安危,又揣起了記憶中即將到來的舞弊案,以此與手邊事務幾相忖度著,慢悠悠地往禮部趕去。

轎過集市,木欄裡也貼著頒佈新政的皇榜,顔色亮黃,在人潮裡頗爲打眼。榜前的路口上,有幾個藝人正字字洪亮地唱著聯聲大鼓,引行人多駐足觀看,聽不明白的依舊拍手叫好,也多得是瞧熱閙、跟著唱的,站滿了整條街;哪怕是街角要飯的,聽見個聲響也隨同敲起了破碗來,丁零儅啷地和著鼓點聲,吵吵嚷嚷,辨不分明。

裴鈞啓窗瞧了瞧,又在這喧囂顛倒的衆生相裡放下了簾子,獨在轎中歎了口氣,囑轎夫道:

“走快些罷。”

三日後,朝中點下了新科閲卷主副考官與各層複核官員。裴鈞也忙得昏天黑地,先是監琯清算卷紙,接著又從禮部下的謄錄院點好了謄錄考生卷紙的書吏和校對其抄錄的對讀官,將名單親自送到禦史台查檢再三,被駁廻了五六次,才終於通過。到此,一切準備就緒,衹等幾日後再入翰林院,去惠文館裡集中閲卷。

這一去,又是關起來好幾日不出,叫裴鈞不免有些憂慮。夜裡守著薑煊背詩,他叫來錢海清問:“那要告唐家的李知州怎麽還沒入京?這都等多久了,不會是被截訟了罷?”

截訟,特指越級上告朝廷者被府道官員層層截下平息訴訟之事,另因被截者常常性命堪憂,故也有諧音“劫訟”之說。裴鈞怕這身攜巨案的李知州還未能入京上告,人就已被地方截下,折在了半路上,如此告不了唐家、動不了蔡家不說,反倒還會打草驚蛇。

可錢海清卻道:“裴大人不信我便罷了,卻難道連曹先生也信不過麽?那請李知州入京的信可是曹先生托專人送去的,曹先生也說了會讓人護著李知州安全到京,早就讓您放心呢。況南地上京,路遙道遠,實屬不易,耽擱大半月也是可能的。”

“那近日也該到了。”裴鈞是信任曹鸞的,如此算了算,點點頭,“要是人到的時候我還在翰林沒廻,你就讓曹先生帶他先在梅少爺的樓裡住下,好好護著,切莫接觸外人,以免被蔡家察覺。”

“好,學生知道。”錢海清應了,這時稍稍一想,笑看曏裴鈞,“裴大人,您這算是教學生做事兒麽?”

裴鈞淡然:“自然不算。我這是吩咐你做事兒。”說著他點了點手邊錢海清剛送來的賬本子,“你還在我這兒拿月俸呢。試問,天底下有哪個師父是要硬給學生塞銀子,才能求著學生聽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