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秦淮飯店的二樓特設套間,是該旅館最豪華、最考究的房間,整個套間分為三部分,前面是客廳,後面是臥房,臥房的旁邊有個鑲全身鏡的門,門開處,裏面是浴室。浴室內是白瓷的墻壁、地磚,白瓷的浴盆,浴盆旁邊有個抽水馬桶,浴盆的對面有一面很寬的補妝鏡,鏡下是梳妝台,一邊設有裝水龍頭的瓷面盆。臥室很寬敞,朝南是一排玻璃窗,垂著繪有綠竹的白底抽紗窗簾,地面鋪著織有圖案的翡翠綠地氈,整套玫瑰紅剪絨沙發,米黃色的墻壁,雪白的床,淡黃色的寫字台。色彩美麗而調和。不論客廳、臥室、浴室,都有暖氣設備,室內的溫度保持二十六度,使人感到舒適又溫暖。

女主人特地為客人備下了三種名酒:山東煙台金獎白蘭地、山西汾陽杏花村汾酒、浙江紹興女兒紅酒。三種名茶:浙江杭州龍井、洞庭君山毛尖、江蘇太湖山碧螺春;南洋炮台香煙,美國各色糖果,廣州各種鹵味,上海特制糕點,福州蜜餞,新會蜜柑,天津蘋果,還有牛奶、可可、咖啡,真是豐富多彩,任君選擇。臥室的角落備有七層保暖蒸籠,蒸籠是柯羅米白鋼制的,安在電爐上,內放山珍海味,這裏面許多珍品,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采辦得到的,足見女主人待客之誠。

李麗蘭很早就在房間裏布置一切,今天,她的心情特別舒暢。她這裏看看,那裏檢查,惟恐有什麽安排不周的地方。她不時照鏡子,注意修飾方面有什麽缺點。

時針剛指八點,門鈴就響了。李麗蘭知道是程科長應約前來了,禁不住心臟噗噗猛跳,她照了一下鏡子,對自己的儀容滿意一笑,便款款地走到門口開門。

門開處,只見程科長頭戴禮帽,身著呢大衣,彬彬有禮地對她微笑。她馬上把他迎進臥房,今天她特地選擇在臥房裏接待他。她幫程科長把大衣脫下,接過禮帽,掛在衣架上,這一切都做得十分自然、體貼。程科長這時是穿著一套咖啡色條紋西裝,雪白的衫領襯著色彩調和的花領帶,腳著發亮的意大利褐色皮鞋,由於室內的溫度比室外高十五度,寒凍乍暖,熏得他臉孔白裏透紅,更顯得風度翩翩。

李麗蘭今天穿著一件水紅色錦綢對襟上衣,同料同色褲子,衣褲上都繡著七彩的牡丹花,金線鑲邊,腰間束著一條金黃色絲帶,垂著金燦燦的穗子,更顯得乳峰挺秀,腰肢纖細。長褲、寬袖,宛如飄飄仙袂;著玻璃襪的腳上穿著半高跟的珠履,魅力迫人,灑脫風流。她今天這樣的裝扮,好像洞房裏的新娘,舞台上的花旦。

寒暄之後,兩人相對坐在沙發上。程科長看到李麗蘭滿面春風,艷如桃花,相隔僅半個月,越發嬌消了,不覺看呆了眼。

“你在想什麽?為什麽一言不發老盯著我,是不是我的臉上有黑?”李麗蘭媚眼嫵笑,以輕佻的口吻,對程科長突然襲擊。

程科長想不到李麗蘭會來這一手,倉促之間,無話可答,他的臉忽地紅了。這次相見,和上次不同,環境變了,地位也變了,現在是平起平坐了。程科長卻感到處於下風,有點難於應忖。李麗蘭的眼睛反而盯著他窘迫的臉,等待他的回答,房間裏突然寂靜得很。為了扭轉這個尷尬的局面,程科長慌慌地說:“我感到你和從前大不相同。”

“怎麽樣,比上次老了吧?”李麗蘭毫無拘束的俏皮話逗得程科長輕松起來。

他笑著說:“不,不,小喬初嫁,容光煥發!”

“那你太過獎了,還有人看不上眼呢!”李麗蘭冷冷地說。

“這怎麽說?”程科長有點茫然。

“那就得問你羅!”她把尾音拖得很長。

“我並沒有著不起你,可能是你誤會了!”

“誤會?我想,你心裏非常明白!當我釋放後,我在秦淮飯店等你一整天,不為別的,因為人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從虎口裏面搶救出來,雖然來不及知恩報答,也應當向人家拜謝拜謝。這是最起碼的人情道理嘛,怎敢不辭而去呢?所以一直等到更闌,結果不見伊人來,我感到很遺憾!再說結婚之前,我特地叫子良三次上府拜訪,你又避而不見。更使人難堪的,結婚當天又不見你到場。當然羅,我這樣的人談不上什麽面子,但是沈子良要跟你交個朋友,何必那樣不賞險呢?”停了一下,李麗蘭幽幽接著說,“這都不怨誰,怪我不識相。

你想,堂堂一位科長怎麽能夠赴賊婆娘的婚禮呢!不過當時我只是想在舉行婚禮時,讓我夫婦拜一拜你,聊表我的感激之情罷了。”

程科長抓住這句話,馬上辯解:“我就怕你會來這一手,所以避不敢來,你想你這樣的做法,在沈子良面前怎麽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