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程科長失眠的當晚,想不到楊玉瓊在自己臥室裏,同樣地感到傷神。

原來那天下午,楊玉瓊想要整理王存金的案件,档案櫥裏找不到,她估計可能被程科長拿到科長室裏去,但科長又不在,便命小周把科長室打開,不出所料,這份档案安放在辦公桌上。

周淩走後,她坐在辦公桌前,全神貫注地翻閱這份档案,當她翻到黎麗麗那一部分時,一張美女照像寶石一樣燦爛奪目,她斷定這是歌後黎麗麗,瓜子臉蛋,神情韻秀,流光溢彩的眼裏隱著一絲哀怨。微翹的上唇散發著惹人憐愛的魅力。“紅顏薄命”的念頭在楊玉瓊腦海裏一閃而過。她估計這張相片是前兩三年照的,比現在漂亮得多。她再翻轉背面一看,一股酸溜溜的滋味直嗆腦門,只見照片後面寫著:“給航留念’。下署“映雪遺贈”,中間還有八個字:“形影相依,永伴左右”。

發現了意想不到的秘密,楊玉瓊好像心窩被準猛擊了一拳,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怔怔忡忡好一會兒。

她一再思考,認定黎麗麗的原名就是黎映雪,根據照片後面的十六字來推斷,程科長與黎麗麗的感情已經超出了常規的友誼,可能超越愛情線。她恍然大悟,難怪審訊的時候,黎麗麗那樣囂張,程科長卻那樣克制;發表新聞時,他又特意用“芳桂”兩字代替“麗麗”,保全其名譽,溫存體貼,用心良苦。

但是,楊玉瓊又感到奇怪,為什麽黎麗麗反而對程科長懷著刻骨仇恨,屢屢慫恿飛賊作案,欲致他死地而後決呢?楊玉瓊無法理解,為什麽黎麗麗把堂堂的科長,視如敝屐,卻對拆白黨分子劉振亮和抽大煙的竊盜王存金反而鐘情備至,完全不近人情!黎麗麗當場被捕,在眾目睽睽之下,赤身露體,醜態畢露,像這樣的女人,還有什麽可留戀的價值呢?而程科長還會原諒她、維護她,世間上竟會有如此癡情的男性,真是不可思議。她一再反復思考,始終無法得到合理的答案。這張相片,使得楊玉瓊徹夜難眠。

程科長整夜輾轉反側,思緒萬千,直到淩晨三點,才沉沉睡去。當他醒來時,太陽早已上窗了。他伸了個懶腰,下了床,手按窗台,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新鮮的空氣。幾個月來,他為了飛賊王存金一案,費盡心機,擔盡風險,今天飛賊已擒,贓有著落,他如釋重負,松了一口氣,他決意今天不辦公,美美地休息一下。

漱洗後,吃過早點,他穿上咖啡色白條紋嗶嘰春衫,翻著兩個袖口,露出雪白的襯袖。

這時,只聽得門外輕輕的扣門聲。

“請進來!”

程科長的話聲剛落,楊玉瓊已經推開房門,手拿一束鮮紅復瓣桃花,冉冉而入。見程科長穿著春衫,由於以往的經驗,她站住了,躊躇不前,悄聲笑道:“科座要出門訪案,是嗎?”

程科長一見楊玉瓊進來,分外高興,忙答道:“不,不!我今天不想出門,也不想辦公,更不想會客,我已吩咐周淩,不管何人,一概當駕,不過你是誰一的例外。”

楊玉瓊聽了,心裏甜蜜蜜的。她笑說:“今天我特地為你送花來的。昨天下午,我到你房間來,你不在,屋裏靜悄悄,好像失去溫暖似的,花瓶上的玫瑰,已經憔悴不堪。我想主人因為忙於公事,無心欣賞,失於護理,以致瀕於凋零。我便把它拔掉,換上清水。因此今早特地送來這束桃花,代你插上。”說著,她小心翼翼地邊插邊整理著花枝。

桃花灼灼,鮮紅如火。嬌艷無比。楊玉瓊仰起俊俏的臉兒,對程科長說:“科座,美嗎?

這束桃花是千裏鵝毛,得之不易。昨天上午,我有一位親戚從江西九江乘專機到南京,臨行前日,特派專人到廬山的風景區‘花徑’采了一大束桃花,特地捎來送我,我舍不得獨自享受,所以分一半給你。”

程科長聽了,抱拳作拱向她道謝,驚嘆說:“桃花原是早春二月開放,想不到暮春將盡,還有桃花,真是罕見。”

玉瓊說:“你記得嗎,唐朝詩仙李白有一首專詠廬山‘花徑’桃花的七絕?詩曰:‘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常報春歸無處見,不意轉到此間來。’由此證明,廬山四月還有桃花,何況暮春三月,這還是早種的。不過玫瑰有香有色,香色兩全,所以此花在你房中,算是寵奪專房。我不知進退,偏偏把它換上桃花,這叫做奪人之愛,你會不會感到不稱心?”

“不,不,換得好,玫瑰雖艷,畢竟多刺,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態,反不如桃花嫵媚溫柔。

兩相對比,我認為還是桃花更好。”程科長乘機逢迎,話中有話。

楊玉瓊想起黎麗麗的那張相片,哂笑道:“不去攀折,就不怕有刺。瓶花僅供欣賞,假使隨意攀折,等於摧殘,實在有傷風雅。”說到這裏,又覺得太露骨了,止不住紅暈上頰,明艷生輝,可與桃花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