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月泉九眼》第20章 凝固的死亡姿勢

又往上走了六層,每一層都空了,不再有幹屍出現。由於塔身傾斜,總覺得腳底打滑,隨時會翻跟鬥。塔殿裏的每一層都很昏暗,要麽采光設計不良,要麽貴霜帝國有意為之。塔殿裏留下的東西不多,但龐大的內殿,已經能看出當時的繁盛了。一個殘余勢力能發展到這種規模,而且是在這種惡劣的環境裏,不得不說是奇跡。

從塔頂上下來,趙帥還沒醒,其他人也都有疲憊得站不起來了。現在我們只剩下三壺水了,今天必須找到水,否則就會渴死。除了我、木清香和陳叔,其他人身體狀況都愈來愈差,找水的任務自然落到我們三人肩上。陳叔留了兩把獵槍給他們,我也叫小堂妹把她準備的哨子拿出來,囑咐他們有事就使勁地吹哨子。

“堂哥……”小堂妹第一次這麽稱呼我。

我很吃驚地轉過身,邁出塔殿的腳又收了回來:“怎麽了,你如果渴了,就盡管喝水,我們會把水找到的。”

小堂妹既奇怪又無力地笑了笑:“你們小心。”

我遲疑地點點頭,小堂妹的笑容在腦海裏揮之不去,總覺得這一走就永遠見不到她了。陳叔催得很緊,我來不及再看堂妹一眼,就惶惶地離開了石塔。古城裏的房屋和樓台都成了廢墟,一條條被黃沙覆蓋的街道,將破敗的建築連接起來。我們站在其中,風聲呼嘯,卷帶沙塵,似乎下一秒就會有其他人在街道上走動。

我建議三個人分開行動,這樣做能快點兒找到水源,可陳叔認為不安全,萬一遇到狼群不好對付。走出了兩條街道,我們馬上看到了一個泉眼,可惜泉眼已經幹涸了。這個泉眼直徑有五、六米,想當年流出的水一定很多,保持了古城的濕潤。雖然泉眼被黃沙掩埋了,但離地面仍有四、五米,可見當年的泉眼有多深。四周有人為修砌的痕跡,可能古城當年是建在暗河之上,古人在城裏挖了九個取水用井,並美其名曰:泉眼。

既然都幹了,我們只好換個目標,又往街道的另一頭走了百來米,另一個泉眼就出現在眼前。可老天有意為難我們,這個泉眼依舊是幹涸了的,一滴水都看不到。在路上,我們看到土包壘裏有不少的金器,可都沒興趣多瞧一眼。沿著古城主幹大道走了很遠,沙地上留下了我們不爭氣的腳印,風一吹那些腳印就變得模糊了。我三步一回頭,總覺得有人在後面窺視。有時候,人在孤寂的環境下會顯得疑神疑鬼,我不得不安慰自己,古城裏早就沒有其他人了,別太敏感了。

主幹大道都覆蓋了黃沙,一條路都起伏不定,如果沒有堅固的擋沙墻,整座古城早被淹沒了。金日西移,熱浪漸退,我們著急地尋找泉眼,順著主幹道找到了六個泉眼,但都早就幹了。陳叔其實沒幫上忙,只有我和木清香一心尋水,他老人家動張西望,恨不得找只狼來虐殺。

“這下可好,找來找去都沒水,會不會另外三個泉眼也幹了。”我喪氣道。

“啊?不會吧?”陳叔終於感到事態嚴重了。

木清香卻並不著急,倒是很淡然地說:“既然狼群能繁衍至今,附近就會有水源,繼續找吧。”

其余三個泉眼不在主幹道旁邊,因此我們就往古城的別處走,把希望寄予剩下的泉眼。陳叔總想再殺幾條狼,可我們找了半天,都沒有看見狼群,就好像它們並不在古城裏。可我們親眼看見狼群跑進來,總不會又從古城的另一個缺口跑掉了吧,那樣就多此一舉了。

當路過一間土石磚木結構的大屋時,陳叔想要進去看看,他說泉眼不一定是在露天的地方,古人也可能在泉眼在建一座屋子,防止沙土吹進泉眼。我雖然知道這事絕不可能,但也同意進去,順便躲躲太陽。現在已近傍晚,可腳下的熱氣還滾燙得叫人想跳起來。

我還記得,殘經上有雲:“作屋覆泉,不惟殺盡風景,亦且陽氣不入,能致陰損,戒之戒之。若其小者,作竹罩以籠之,防其不潔之侵,勝屋多矣。”這句話意思是說,在泉水上建屋子,不僅煞風景,還會將陽光擋在外面,陰氣會侵蝕泉水,最好別那麽做。倘若泉眼不大,就以竹籠罩著它,防止不幹凈的東西掉進去,比建屋子好多了。

古城似乎以茶為先,斷然不會如此魯莽,當年的泉眼上也一定有類似竹籠的東西罩著。不過,我還是很納悶,既然古城視茶祖為上仙,又為何以將石塔命名為鎮仙塔,這豈非大不敬嗎。當年的貴霜帝國強極一時,學習了其他大漢、龜息、羅馬的文化,自然不會弄錯了漢文的表達。

我們三人同時走進去,土屋的屋頂還未破敗,因此裏面要涼爽一點兒。可我們一走進去,就看到四個人圍成一圈,各自面對面的跪在一起。我比先前要淡定,鎮定地望了一眼,那四個人都已經變成幹屍了,早就死了很多年了。可這種死亡的姿勢,卻是我頭一回遇見,以前看到的是死人不是倒地,就是泡在水裏,沒有一個人是跪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