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蒙頂神香》第24章 鍋莊

未枯黃的草地如同女人的頭發,又密又高,到了冬天也沒枯萎。在青草地裏,有一道鮮紅的血痕染在草葉上,仿佛有人用血寫了一個很大的“一”字。我們翻山時,從高處看,還以為血跡是花。我疑惑地用手沾起草葉上的血跡,然後輕輕地搓了搓,血液還很黏。

血跡未幹,人未走遠!我驚疑地擡起頭,望著血跡延伸的方向,附近的草叢淩亂,似是有人曾在此打鬥。在幾棵直指蒼穹的古樹後,隱藏了一座房子,倘若沒發現血痕,很可能就會忽略那間房子。我朝手上哈口熱氣,腳擡得老高,穿過草叢要去看個究竟。可是,梅子茶馬上攔住我,並叫大家別輕舉妄動。

李小北問為什麽不過去,梅子茶就告訴我們,現在已經是冬天了,有些野獸可能會躲進廢棄的房屋過冬。我擡頭望了望厚厚的鉛雲,預感明天或者後天就要下大雪了,這些青草綠樹肯定會變成銀裝素裹。西南不同於北方,到了冬天,不少山林還很碧綠,除非下幾天暴雪,否則不會枯萎。現在雖然還沒下雪,但很多野獸都在窩裏,不敢出來放肆了。

那間屋子和梅子茶客棧差不多,它處於背陰處,現在已經支離破碎,不可能還有人居住。不過草葉上的確是血跡,那味道不會有錯,我的嗅覺早就大躍進了。我們一路走來,沒注意到是否有人走在前面,也許是一個樵夫被野獸襲擊了。別看已是90年代,那時很多人還進山砍柴燒,根本用不起煤氣。

我急著救人,哪裏顧忌得那麽多,隨手撿起一塊滑溜溜的石頭,吃了勁就往樹叢後的房子扔過去。石頭擊中房子的墻上,嘣了一聲,之後就沒有任何動靜了。若有野獸埋伏在房屋裏,它們早就奔出來了,不會那麽畏首畏尾。我壯起膽子走過去,木清香跟在後面,李小北和梅子茶都把事先準備的手槍拿出來。

但凡入山收茶的茶人,他們都會自備槍械,因為很多地方都有野獸,不像現在野獸都被人吃光了。我不習慣用槍,反正屋裏肯定沒野獸,只要對方是人,那就沒什麽好怕的。我一路跑過去,草地裏有多多冰冷的窪地,要不是穿的靴子防水,襪子現在都濕了。

梅子茶擔心地在後面喊:“小路,你慢點啊,別跑那麽快!”

李小北跑了幾步就追上我,大叫道:“你先別跑那麽快,不然有九條命都不夠拼啊!”

我早就跑到房子旁邊了,這裏被人踐踏了,四周的草都倒成一片。房子還沒塌,但也撐不了多久,一下雪可能就怕倒掉。這座房子的二樓已經散開了,只剩一樓的大堂還能歇腳,從房子剩下的東西也看不出原來的用途。由於房子不大,我奔到房子裏就看遍了角落,可是血跡到了這裏就沒了,房子裏也沒有一個人,或者一只動物。

我看到木清香跟過來,劈頭就問:“你不是說蝦河是你喝過的水嗎,你以前就住在附近,有沒有見過這房子?”

木清香把話攤開:“我以前都不能隨便出來,一直在屋裏,只有小姨出去過幾次。這些外圍的東西、路線,我一概不知。”

“唉,算了算了。”我早料到會這樣,也不再為難木清香。

木清香不懂我的弦外之音,沒有太在意,走進房子後也在找血跡的出處。李小北翻了幾處倒下來的磚墻,還有木板,嚇跑了幾只藏匿的蛤蟆。梅子茶喘氣跟來,直言他大我們七、八歲而已,竟然體力相差那麽遠。我整個人的心思都撲在血上,只想找到血跡的主人,可又什麽都找不到,一下子就急了。

梅子茶拿出一壺水,喝了一小口,潤了潤嗓子才問我們真不知道這房子是幹什麽的嗎。我心說知道還用問嘛,於是又虛心向梅子茶請教,李小北也好奇地追問。梅子茶說這間房子是鍋莊,比他家客棧的歷史要長一點,邛崍山脈裏有不少的鍋莊。

所謂鍋莊,就是當地供客商往來,既可堆貨又可住宿的客棧。清初時,邛崍山脈附近只有4家鍋莊,到了清代中葉,鍋莊就發展到48家。鍋莊主要接待茶馬交易的商販,那時邊茶貿易進入極盛時期,鍋莊甚至開進了邛崍山脈的深處,以便來不及出山的商販堆貨和住宿。

我看山裏恐怕幾十裏都沒房子了,不如今天就在廢棄的鍋莊落腳,這天也快抵不住了,不下雪也會下冬雨了。梅子茶心有余悸,當年他一家人就是在這附近出事,哪裏還敢住一晚。可是,看了看堆積灰雲的天,仿佛那些鉛雲都壓在頭發上了。梅子茶心知肚明,今晚最好待在鍋莊裏,去別的地方落腳也許會更糟糕。

李小北啥也不怕,說住就住,誰怕誰啊。我也放開了說,不就是幾滴血嘛,老子要血沒有,要尿給他兩三壺,就怕他接不完。木清香看我狗嘴裏土吐不出象牙,就把頭轉到一邊,不去理男人們的插諢打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