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正午時分,矢田部抵達京都車站。

矢田部定了兩套調查計劃,最終還是決定先從京都查起。從濱松坐新幹線固然痛快,但澤田美代子一案才是“味岡遇害案”的開端。他得先去澤田美代子一案的現場看看才行。

他對京都不太熟悉,坐巴士恐怕迷路,於是他還是選擇了出租車。

他本想先去K酒店轉轉,但又轉念一想,去那裏恐怕不會有什麽收獲,最終還是決定從出町柳站開始調查。

他剛從開了空調的出租車中出來,便立刻被夏天的熱氣所包圍。盛夏暴虐的太陽掛在天空中。白色的雲朵堆在比叡山頂,仿佛積木一般。

站前廣場沒有一絲陰涼,完全暴露在陽光之下。對面人家的屋頂下倒是很昏暗,與強烈的光線形成鮮明對比。廣場對面有一家雜貨店。京都方面提供的調查資料中寫到,六月二十七日晚上,赤腳穿著鞋子的味岡正弘來這家店買了雙襪子。店裏沒有一位客人,五十多歲的店主穿著短褲,用軟管往馬路上噴水。他滿頭是汗——京都是個盆地,夏天總是異常悶熱。

矢田部坐上前往鞍馬的電車。電車裏開著空調,涼涼的汗水滑過皮膚。那天正好是星期六,車裏有許多身著白襯衫和短褲的孩子,他們背著背包,帶著捕蟲道具。車廂裏懸掛的海報在孩子們的喧嘩聲中來回搖晃。

“夏天要鍛煉就去鞍馬山!林間露營!”

矢田部擡頭看了看那張滿是綠色的海報。

在大壩湖淹死的味岡,口袋裏裝著一張印有“夏天就要去涼爽的鞍馬山!保健避邪的護摩!”字樣的海報。

那張海報裏包著一雙襪子。是味岡回到K酒店之後塞進自己口袋裏的嗎?味岡夫人說,那雙襪子的確是味岡的。他在出町柳站前的雜貨店裏買的那雙襪子,就穿在屍體腳上。

他為什麽要買一雙新襪子?既然他已經換上了新襪子,為什麽還要隨身帶著那雙舊襪子呢?

他回到K酒店之後,發現自己在行兇現場穿的襪子就在口袋裏,而這雙襪子就成了自己罪行的象征。於是他投河自盡的時候,就把自己罪惡的象征,也就是這雙襪子放進了上衣口袋裏,當作陪葬品。

當時,矢田部是這麽跟山崎課長說的。

然而,他必須推翻自己的結論。味岡不是自殺的。他是被人開車帶去大壩湖畔,推進雨中的天龍川裏的。

味岡穿去犯罪現場的那雙襪子,在味岡回到K酒店的時候並不在他的口袋裏。他一定是把襪子忘在紅葉莊酒店的犯罪現場了,所以才會光著腳來到出町柳車站前的雜貨店,買了雙新襪子。

味岡上了新幹線之後,突然看見了這雙被遺忘的襪子。有人用海報把襪子包了起來,放在了味岡容易看見的地方。他趕忙把紙包塞進口袋——要是被別人看見就糟了。味岡認為,這是他留在殺人現場的“證據”。

那麽,是誰把味岡的襪子帶出208號房的呢?“他”之所以要用鞍馬山的海報包襪子,就是要告訴味岡,他知道味岡是坐這趟電車去貴船的殺人現場的。這是一種心理上的脅迫。幕後黑手想要把味岡逼瘋。

有人故意讓味岡陷入神經衰弱狀態,再殺死味岡,並將案件偽裝成“自殺”。在館山寺溫泉的湖翠閣和二俁飛流閣見到味岡的人,以及所有服務員都向警方強調了味岡的怪異舉止。矢田部差點就上當了。

如果包著襪子的小包出現在了新幹線的車廂裏,那就說明放小包的人和味岡坐的是同一班列車。

在矢田部所在的電車車廂裏,孩子們都把背包和捕蟲工具放在自己頭頂的行李架上——也就是放在“自己的地盤”上。

矢田部盯著眼前的景象看了又看。

味岡在濱松站下車的時候,忘了拿行李架上的高爾夫球袋。他看見了那雙襪子,嚇得把自己最寶貝的高爾夫球袋都忘了。這就說明那雙襪子一定放在味岡能看見的地方,也就是他的座位周圍……

這家酒店在白天也很昏暗。

“歡迎光臨。”一個三十歲上下、打著蝴蝶結的男人坐在狹窄的櫃台裏,他低頭瞥了矢田部一眼。

“有房嗎?”

“有。”

蝴蝶結朝入口看去——他在找矢田部的同伴呢。

“我的同伴稍後就來。”

“這邊請。”

他轉身從一大把鑰匙中找出空房間的鑰匙。他甚至沒有問矢田部的名字。蝴蝶結拿著鑰匙為矢田部帶路。屋裏的冷氣很足。

味岡的情況與矢田部正相反——女方比他先到。

白天的情人酒店空蕩蕩的。兩人在轉角右轉。矢田部對前面的蝴蝶結說:“我喜歡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