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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照千代出身千葉一帶的房州後,伊瀨向浜中投去一瞥。千葉縣成田市二宮健一的名字從他腦海裏一閃而過。

“這我倒是不知道。不過,千葉縣出身的女人,怎麽跑到山陰的溫泉來了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但她說過,自己雖然在千葉縣出生,可並沒有在那裏長大,很快就遷到別的地方去了。她父親早喪,自幼就跟著母親四處漂泊,備嘗艱辛。”女傭漸漸放松了戒備,說話也隨意起來。

“那她家裏就母女二人咯?”

“不是。她母親後來也死了,弟弟去了親戚家,沒同她住在一起。但她也沒詳細說明,估計有什麽難言之隱吧。”

“這樣啊。那她為什麽要來三朝當藝妓呢?”

“不太清楚。她到這兒來肯定是有原因的。她沒有在這兒幹多久,只有一年吧。”

“只有一年?的確很短。為什麽呢?”

“我什麽都不知道。”女傭逃也似的離開了。

“真令人吃驚。”浜中說。

“是啊,完全沒料到。但我還看不出有哪一點與那樁案子存在直接關聯。”

“倘若她是千葉縣出身,那與成田的二宮健一就有相通之處。”

“這也說不準。不過的確太巧合了。”

“若要知道照千代的本名,只需去這兒的藝妓屋問問就可以了吧。”

“如果能打聽到照千代現在在京都的什麽地方就好了。”

“還想知道她在這兒都受到了哪些人的照顧。”

“嗯,盡量吧。”

“盡量?什麽意思?”

“我擔心藝妓圈口風很嚴。如果我們說自己是來打聽照千代的情況,她們不會隨便開口。你把雜志社的名片遞出去,她們更會守口如瓶。我們畢竟不是照千代的熟人,冒冒失失地跑去問,沒人會搭理我們。”

“是啊。”本來還精神抖擻的浜中一下子萎靡不振起來,“不過,老師,您真有本事,從女傭口中套出那麽多關於照千代的描述,什麽大齡美人啦,風韻猶存啦,歌聲動聽啦……”

“姑且不提唱歌的事。聽女傭對照千代的描述,我忍不住聯想到京都松尾神社中的那名女子。”

“啊,我還沒有想到那裏去呢。這麽說,那位捐贈‘海龍’匾額的女子或許是照千代?”

“只是我一時的想象,不一定正確。我聽神官說,捐贈者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女性,所以就把她同照千代聯系上了。”

“老師,說不定事實就是如此。”浜中緊盯著伊瀨說,“我一直以為那名女子是坂口美真子,但聽老師這麽一說,我也覺得更有可能是照千代。老師的直覺太厲害了!”

“你不能就這麽信以為真了啊。還沒有任何旁證支持我的猜想。”

“我現在就去本地的藝妓屋打聽打聽。”說著,浜中匆匆站起身來。或許是年輕加上好奇心旺盛的緣故吧,浜中是個說幹就幹的行動派。

伊瀨則伸了個懶腰,拿著毛巾下浴池去了。浜中要過一陣子才能回來,而預定了車票的那班火車就快發車了。

浜中去了四十分鐘才回來。

“老師,她們果然嘴嚴。”他的腦袋擺得就像撥浪鼓似的。

“是嘛。”

“做那種工作的人果然都不會輕易開口。她們都推說老板娘出去了,不敢亂說話。她們瞪大了眼睛看著我,巴不得我趕緊走。”

“不出所料……那你問到照千代的本名了嗎?”

“問是問了,但她們不肯說。我左思右想都沒轍,火車發車的時間也越來越近……”

伊瀨也想早點回東京了。

伊瀨和浜中在上井登上開往東京的高速列車。

列車下午一點半出發,發車一個小時後,鄰座的浜中就雙臂抱胸,打起盹來。他一大早就爬起來忙活,肯定累壞了。

伊瀨只好一個人眺望窗外。左側是蔚藍平靜的日本海,冬日的暖陽照在海灘上,連水底漂亮的小石子也清晰可見;陸上則是幹裂的土地和光禿禿的樹木。海洋和陸地就這樣在視野中交替出現。

伊瀨暗忖,自己真是沒頭沒腦地經歷了一趟古怪離奇的旅行啊。如果沒有這次機會,自己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去鳥取縣的深山,也不會去泡三朝溫泉——那是在京都打聽到司機藤村進的出生地後才來的。來這兒後又第一次聽說溫泉藝妓照千代的名字。

據說照千代出生在千葉縣,而二宮健一住在千葉縣的成田市。二宮健一與藤村進搭档,駕駛深夜卡車在京都和松江之間跑運輸。藤村進迷戀的女人就是照千代。而照千代——這還只是推測——很有可能就是向京都松尾神社供奉“海龍”匾額的女人。伊瀨感到仿佛有一條條看不見的線從天而降,將自己同這些人物聯系起來,織成一張無邊無際的大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