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梵蒂岡那神聖的墓室就位於聖彼得大教堂大廳的下面。那裏是已故教皇的葬身之所。

維多利亞來到旋轉樓梯的最下端,走進墓室。漆黑的墓室讓她想起“歐核中心”的那台大型強子對撞機——又黑又冷。此時,只有瑞士衛兵打著手電筒照亮黑暗,地道裏顯得陰森詭異。兩邊墻上排列著一個個中空的壁龕。燈光所及之處,可以看到壁龕裏石棺的巨大的陰影漸漸向他們逼近。

她身上掠過一陣寒氣。著涼了,她對自己說,卻也清楚這只說對了幾分。她覺得有人在盯著他們,不是活人,而是黑暗中無數的幽靈。每一座石墓上都安放著一尊身穿禮服的教皇的等身雕塑。雕像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平躺在石館之上,沉睡於死亡之中,仿佛是從墓中浮起來的,緊貼著棺蓋,又仿佛在竭力掙脫死亡的束縛。燈光繼續前移,教皇的側面像立起來投在墻上,影子越拉越長,如骷髏跳舞投下的影子一般,然後就漸漸消失了。

大家都默不作聲了,維多利亞無法分辨這是出於敬仰還是恐懼。她感覺二者都有。教皇內侍閉著雙眼向前走著,仿佛心中清楚地知道每一步。維多利亞懷疑他自教皇死後一定到這個陰森淒冷的地方來過很多次……也許是在他的墓前祈求給予指點。

我在主教的監護下工作了多年,教皇內侍曾說,他對我來說就像父親一樣。維多利亞回想起教皇內侍說的這席話,不由也想起了那個將他從軍隊裏“拯救”出來的紅衣主教。然而,現在維多利亞知道下面的故事了,就是這個庇護和養育了教皇內侍的紅衣主教後來升任了教皇,同時將這個年輕的被保護人提拔為教皇內侍。

這就對了,維多利亞心裏暗暗思忖。她對別人的內心世界一直都保持著敏銳的洞察力,教皇內侍身上有些東西困擾了她一整天。從她見到他開始,她就隱約感覺到了他靈魂深處的痛苦,這種痛苦超越了他此刻所面臨的不堪承受的危機。在他虔誠而沉著的外表下面,她看到的是一個被自己的心魔折磨得遍體鱗傷的人。現在她確信自己的直覺是準確的。他現在不僅要面對梵蒂岡歷史上最具毀滅性的威脅,同時,他沒有了良師益友……只能孤軍奮戰。

衛兵們放慢了腳步,仿佛在黑暗中不能確定剛剛去世的教皇的位置。教皇內侍泰然自若地繼續向前走著,在一座似乎比其他的都要亮一些的大理石棺前停了下來。棺蓋上是這位已故教皇的雕塑。維多利亞突然想起她在電視裏曾經看到過這張臉,心一下揪了起來。我們在幹什麽啊?

“我知道我們沒多少時間,”教皇內侍平靜地說道,“但我仍然要求我們做一會兒禱告。”

瑞士衛兵站立在原地低下了頭。維多利亞也低下了頭,她的心在一陣死寂中怦怦直跳。教皇內侍在石墓前跪了下來,開始用意大利語禱告。維多利亞聽著他的禱詞,沒想到自己也無比悲傷,潸然淚下……為自己的良師益友……為她自己的心地純潔的父親。教皇內侍的話聽起來既是對她父親的哀悼,也是他對教皇的追念。

“至高無上的父親,我的恩師,摯友,”教皇內侍一遍又一遍地誦念著,“您告訴過我,我幼時心裏聽到的聲音就是上帝的聲音。您還告訴我無論處於何種艱險困苦的境地,我都必須遵照他的意旨。現在,我又聽到了這個聲音,他要我去完成那艱難的任務,賦予我力量吧,寬恕我吧。我所做的……都是在您所信仰的上帝的指示下做的。阿門。”

“阿門。”衛兵們低聲說。

阿門,父親。維多利亞拭了一下眼睛。

教皇內侍緩緩站起,從棺材旁邊走開了。“把棺蓋移開。”

瑞士衛兵們猶豫了一下。“先生,”一個衛兵說道,“遵照法律,我們該奉命行事,”他頓了頓,“我們照您說的做……”

教皇內侍看出了這些衛兵的心思。“以後我會為你們的這種處境祈求天主寬恕,但是今天,我請求你們合作。梵蒂岡法律制訂出來就是保護教會的,也正是本著這種精神,我命令你們現在打破陳規。”

沉寂了片刻之後,領頭衛兵下達了命令。三個衛兵將手裏的電筒倒放在地上,他們的影子一下躍到洞頂。借著地上的電筒光,衛兵們向石棺靠近。站在石棺的一頭,他們緊緊地摳住大理石棺蓋,雙腳蹬地準備推開棺蓋。一聲令下,他們死死地抵住巨大的棺蓋,使勁地向前推著。棺蓋紋絲不動,維多利亞不覺希望那塊棺蓋越重越好。她突然很怕看到棺材裏面的東西。

衛兵們又加了一把勁,但棺蓋依舊紋絲不動。

“再來。”教皇內侍喊了一句,卷起法衣的袖子,來跟他們一塊推。“嗨喲!”所有人都用力推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