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你是什麽意思?你是什麽意思?他不在監獄裏,表示你沒有找到他?這樣你就覺得滿意了嗎?你最好找到他!因為我要把他逮到!你聽見了嗎?我要逮到他!”

高亞嘴裏咕噥了幾句。

“不是在你值班的時候發生的?那是你自說自話,就我所知,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逃出去的,或怎麽逃出去的,或他是不是真的逃出去了。我不管,我限你在今天下午三點以前把他帶回我的辦公室,否則就有人要人頭落地了。我說到做到,我一向說到做到。”

高亞不知又說了什麽,使得諾頓更加震怒。

“沒有?看看這個!看看這個!你認得這個嗎?這是昨天晚上第五區的點名記錄,每個囚犯都在牢房裏。昨天晚上九點鐘的時候,杜佛尼還被關在牢房裏,他不可能就這樣不見了!不可能!立刻去把他找到!”

到了那天下午三點,安迪仍然在失蹤名單上。過了幾小時後,諾頓自己沖入第五區牢房。那天第五區所有犯人都被關在自己的牢房裏,被那些神色倉皇的獄卒盤問了一整天。我們的答案都一樣:我們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聽見。就我所知,大家說的都是實話,我知道我沒說謊,我們只能說,昨晚所有的犯人回房時,安迪確實進了他的牢房,而且一小時後熄燈時,他也還在。

有個機靈鬼猜測,安迪可能是從鑰匙孔鉆出去了,結果這句話為他招惹來四天的單獨監禁,這些警衛全都繃得很緊。

於是諾頓親自來查房,用他那一對藍眼睛狠狠瞪著我們,在他的注視下,牢籠的鐵柵欄仿佛快冒出火星了。他的眼神流露著懷疑,也許他真的認為我們都是共犯。

他走進安迪的囚房,到處查看。牢房裏還是安迪離開時的樣子,床上的被褥看起來不像有人睡過,石頭放在窗台上……,不過並非所有的石頭都在,他帶走了最喜歡的幾顆石頭。

“石頭。”諾頓悻悻道,把石頭嘩啦啦地統統從窗台上掃下來,高亞縮在一旁,噤若寒蟬。

諾頓的目光落在琳達·朗斯黛的海報上。琳達雙手插進後褲袋中,回眸一笑,上身穿了件露背的背心,皮膚曬成古銅色。身為浸信會教徒的諾頓看到這張海報一定很生氣,我看到他狠狠盯著海報,想起安迪曾經說過,他常覺得似乎可以一腳踩進去,和海報上的女孩在一起。

他確確實實就這麽做了,幾秒鐘後,諾頓也發現了。

諾頓一把撕下海報來。“邪門玩意!”他吼道。

海報後面的水泥墻上出現了一個洞。

高亞不肯進去。

諾頓命令他,聲音之大,整個監獄一定都聽得一清二楚。但是高亞不肯進去。

“你想丟掉飯碗嗎?”諾頓尖叫著,歇斯底裏地像個更年期熱潮紅的女人一樣。他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靜,脖子脹成深紅色,額前兩條青筋畢露,不停跳動。“我說到做到,你……你這該死的法國佬!你今天非進去不可,否則就別想再吃這行飯了,以後也休想在新英格蘭任何一個監獄找到工作!”

高亞默默掏出手槍,槍柄對著諾頓,把槍交給他。他受夠了,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兩個小時,眼看就快超時工作三個小時。那天晚上,諾頓真是氣得發狂,仿佛安迪的叛逃終於揭開他長久以來不為人知的非理性的一面。

當然,我沒有看到他非理性的那一面,但是我知道那天晚上,當暮冬的昏暗天色逐漸變得漆黑一片時,二十六個在肖申克經歷過多次改朝換代的長期犯一直在側耳傾聽,我們都知道諾頓正在經歷工程師所說的“斷裂應變”。

我仿佛可以聽見安迪·杜佛尼正躲在某處竊笑不已。

諾頓終於找到一個值夜班的瘦小警衛來鉆進海報後面的洞裏,他的名字叫洛睿·崔門。他平常並不是個聰明人,或許他以為將因此獲頒銅星勛章。算諾頓運氣好,居然碰巧找到一個身材和安迪差不多的人。大多數監獄警衛都是大塊頭,如果他們派了個大塊頭來,一定爬到一半就卡在那裏,直到現在還出不來。

崔門進去時把尼龍繩綁在腰上,手上拿了一支裝了六個幹電池的大手電筒。這時高亞已經改變心意,不打算辭職了,而他似乎是現場惟一頭腦還清醒的人,找來了一組監獄的藍圖。從剖面圖看來,監獄的墻就像個三明治,整堵墻足足有十英尺厚,內墻、外墻各有四英尺厚,中間的兩英尺空隙是鋪設管線的通道,就好像三明治的肉餡一樣。

崔門的聲音從洞中傳出來,聽起來有種空洞和死亡的感覺。“典獄長,裏面味道很難聞。”

“不管它,繼續爬。”

崔門的腿消失在洞口,一會兒,連腳也看不見了,只看到手電筒的光微弱地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