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一 突然的未知

『我找到那封信了。』塞西莉亞知道自己一定會告訴丈夫的。他們已經結婚十五年了,兩人之間從沒有過秘密。

『什麽信?』

『你寫的一封信。』像開玩笑一樣。這才是正確的處理方式。不論信裏寫了什麽都沒關系,不會改變任何事。『是給我的。讓我在你死後打開的。』

電話那頭瞬間沉默,塞西莉亞突然胃中一緊。

Chapter_1

故事始於柏林墻。

要不是因為柏林墻,塞西莉亞永遠不會發現那封信,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坐在餐桌旁,強忍著打開它的沖動。

信封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灰塵,正面有藍色圓珠筆潦草寫下的一行字。筆跡那麽熟悉,熟悉得像是塞西莉亞自己寫下的。她將信封翻過一面,看到信封背面已用黃色膠帶封好。這信是什麽時候寫的?幾年前?無從確定。感覺已經很久了。

塞西莉亞不打算將它打開,很顯然她不應該那樣做。塞西莉亞可是天底下最固執的人,既然已經決定了不打開它,那就沒必要再想。

然而說真的,她打開了信又怎樣呢?有什麽大不了的,換做任何女人都會不假思索地把信打開。塞西莉亞在心裏列舉出自己的朋友,想象著她們可能給出的建議。

米利恩·歐本:“沒錯,打開它!”

艾麗卡·埃及克裏夫:“開什麽玩笑?現在就打開啊!”

勞拉·馬克思:“沒錯,你應該打開它,還應該大聲地把信的內容讀給我聽。”

莎拉·薩克斯。其實沒必要問莎拉,她永遠做不了決定,總是緊皺眉心糾結著各種選擇,就連要杯咖啡還是要杯茶的問題都能讓她思考上一分鐘,然後回答:“咖啡!不,等會兒,還是來杯茶好了!”這個問題也不會例外。

馬哈裏亞·拉馬錢德蘭:“絕對不行!這樣做太不尊重你丈夫了,你可千萬別打開。”在道德是非方面,馬哈裏亞有著自己的嚴格標準。

塞西莉亞把信留在桌上,起身去燒水。

該死的柏林墻,該死的冷戰,還有那個40年代日日盤算著怎樣對付那幫忘恩負義的德國佬的家夥。好吧,管它是哪個年代,總之,那家夥有一天打個響指便生出了個新點子:“好家夥,我知道怎麽辦了!不如我們造一堵又高又大的圍墻,把那幫壞家夥圍進去!”

好吧,權當那家夥沒操著一口英國軍士長的口音。

假如以斯帖知道是誰想出了建造柏林墻的點子,多半會連他的出生日期一起告訴你。一定是個男人。只有男人才能想出這麽殘忍的法子,如此愚蠢卻還算得上有效的法子。

這算不算性別歧視?

她灌好水壺,打著火,用紙巾擦幹水槽裏濺出的水滴,把水槽擦得發亮。

孩子學校裏有位母親,她的三個兒子和塞西莉亞的三個女兒差不多大。上個禮拜節日委員會開會前,她曾說塞西莉亞有丁丁點點的性別歧視。塞西莉亞記不清她到底說了些什麽,只當她在說笑。無論怎樣,難道女人就不能在接下來的兩千年裏性別歧視嗎?像過去的男人對待女人那樣,他們已經虧欠女人太多了。

也許她真是個性別歧視者。

水已經燒開了。塞西莉亞攪拌著一杯格雷伯爵茶,看著墨汁般的黑色茶水打轉。這世上還有比性別歧視者更糟糕的人。比如,那些說“丁丁點點”時就會做作地把手指捏在一起的人。

塞西莉亞望著杯裏的茶水嘆了口氣。這時候要來杯酒才好,可她得為大齋節 [1]忌酒,還有六天才可以結束。塞西莉亞有瓶上好的設拉子葡萄酒,就等著復活節那天打開呢。到時會有35個大人和23個孩子來吃午飯,因此她可得把酒好好留著。在款待設宴方面塞西莉亞可是老手,復活節,母親節,父親節,聖誕節……她都會擺上宴席。鮑·約翰有五個弟弟,全都結了婚生了孩子,所以宴會那天一定會擁擠。提前計劃是關鍵。精細周密地計劃。

塞西莉亞端起茶杯又將它放在桌上。為什麽非得為大齋節忌酒呢?在這個問題上波利更聰明,她所忌的不過是草莓果醬。一直以來波利對草莓果醬都沒什麽長久的興趣,可現在她卻總是站在打開的冰箱前渴望地盯著它們。這就是節制的力量。

“以斯帖!”塞西莉亞喊道。

以斯帖正在隔壁房間和姐妹們一起看《超級減肥王》,邊看邊擁著一大包數月前澳洲國慶日時留下的薯片。塞西莉亞不曉得她那三個苗條的女兒為什麽愛看一幫胖子流汗、流淚、挨餓。這節目似乎沒教會她們什麽健康的飲食習慣。塞西莉亞本該進去把薯片沒收,可是為了讓三個姑娘晚餐時毫無怨言地吃掉鮭魚和花椰菜,她可沒勇氣在這時引起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