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4節

其實是虛驚一場。

第二天,我帶著小李早早去鬼子密碼處報到,幫助他們“摘桃子”。白大怡供出了密鑰,等於是交出了字典,現在需要盡量多的人手,把以前截獲的眾多電報對著“字典”譯出來。這是個行活,雖然不需智慧,但要一定的專業知識,不是一般人都做得了的。小李和秦時光,都是業內人士。但我沒有喊秦時光,一來處裏需要有人留守,二來,我也不想讓他摻乎這事。工作的地方就在密碼處的小樓裏,牽頭的人就是密碼處影中處長。

影中把我和小李安排在二樓樓梯口左手邊的第一個辦公室裏。看上去,這是一個會議室,當中放著一張長條桌,有十一個座位,桌上分門別類堆放著一沓沓電報,還有鉛筆、鋼筆、草稿紙、資料書等,但凡破譯需要的物件,一應俱全。在桌子主位的位置上,豎著一塊小黑板,黑板上寫著兩組對換公式——這就是所謂的密鑰。

桂字密碼的密鑰!

我和小李依次坐在桌子右邊,剛坐定,影中又帶進來四位部下,都是日本人,依次坐在桌子左邊。待大家坐定後,影中做了一番講解,從理論到技術,從標準到要求,從工序到分工,從可能出現的疑難到可以解決的辦法,講得頭頭是道。接下來大家便開始工作,各自破譯分攤在自己面前的那沓電報。

以為,有了密鑰,正如有了一盞照妖燈,所有天書式的桂字密電碼在它的照耀之下,都將紛紛剝下偽裝,露出真相,譯出一份份可以閱讀的電文。但第一輪下來,沒有一個人看到一句完整的話,看到的全是一些狗屁不通的亂字碼。比如我,譯出來的是這麽一串東西:

大英特法扁可倫,啊的了木經就幾五

晶森二災……

這是怎麽回事?

我馬上想到,是白大怡在搞鬼!

情況反映到野夫那裏,後者匆忙趕來。野夫看到一連串的亂字符,氣得哇哇叫。他甚至連聽取影中意見的耐心都沒有,嚷著要影中把白大怡帶來。不一會,影中帶著白大怡來了,我注意到白大怡叼著煙,看上去還蠻輕松自若的。野夫是個急性子,白大怡還在反手關門的時候,他已經沖上去把他揪到桌前,將那些亂字符往他面前一丟,氣呼呼地責問:“白先生,來看看這些東西,好好解釋一下,你給我們的到底是什麽玩意兒?”說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白大怡拿起那些電文看了看,故意反問:“這是什麽東西?”

影中解釋說:“這是我們按照您白先生昨天給的方案破譯出來的密碼電文。”他故意把“破譯”二個字說得比較重,眼睛也直勾勾地盯著白大怡的臉。

對這次談話白大怡似乎早在料想中,已經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嘿,這哪是電文,這不是亂碼嘛,怎麽會這樣呢?”他眨巴著雙眼,感覺比他們都還要糊塗。

“哼,所以要請教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野夫說,依然兇神惡煞的。

“這……我也不知道。”白大怡避開了野夫惡狠狠的目光,幽幽地說。

“會不會是你提供的密鑰有問題呢?”影中問,他繼續唱著白臉,面帶笑容。

“我的方案絕對不可能有問題。”白大怡說得堅決。

“只怕是你的良心出了問題!”野夫罵,“你在把我們當猴耍,你的良心大大的壞!”說著,野夫把那些亂電文撕得稀巴爛,朝白大怡臉上扔去。

白大怡捂住臉,擋住了紙屑的襲擊,松開手後照樣按照事先想好的話擋駕,只是不敢對野夫說,而是對影中說的:“會不會是……你們解密程序……搞錯了……”

“放屁!”野夫又一次窮兇極惡地揪住白大怡的胸襟,氣憤使他力氣倍增,他差不多把他拎起來,又按下他的腰,讓他低頭看滿地的紙屑,“你自己看清楚了,這裏可有十多份電文,分別是由六位專業的脫密員完成的,一個人可能出錯,六個人可能同時犯一種錯誤嗎!”

“是啊,我想問題可能還是出在白先生您這兒。”影中幫白大怡解了圍,把他從野夫手裏解救出來,一邊對他開導說,“你好好想想,我們來是請教白先生的,問題可能出在哪裏。我們實在想不明白,只有請白先生你來做解釋了。”

白大怡沒想到野夫會這麽野蠻,受了驚,魂都散了,哆嗦的手在口袋裏四下摸索。他想抽煙,可煙放在他自己辦公桌上,怎麽可能在口袋摸到?影中把自己的煙拿出來,替他抽出一根,插在他嘴上,又替他點了火。野夫朝影中瞪眼,分明是在指責他不該對他這麽好。影中對他還以笑顏,並趁機好言勸走他。野夫唱夠了紅臉,罵罵咧咧地走了。影中送走野夫回來,看白大怡還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屋中央,像傻了似的,便扶他坐下,一邊說了一些寬慰的話,又給他點了一根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