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4節

下午,下班前幾分鐘,林嬰嬰約我晚上七點半在鼓樓街21號見面。到時間,我在約定地點見不到人,左右四顧了好一會,終於看到附近花壇邊有個黑影在朝我招手。我過去看,人影兒又不見了。正當我疑惑向驚悚演變時,背後有人拍了我一下肩膀。我回頭看,正是林嬰嬰。夜來天寒,她穿一件黑色風衣,系著腰帶,掛一條長圍巾,顯得很洋派。我說:“你搞什麽鬼,小心我拔槍把你撂倒了。”她說:“朝我開槍說明你瞎了眼,你沒看見,剛才我來的路上有多少男人回頭看我。”我說:“你幹嗎躲到這兒來,還遲到了至少五分鐘。”她說:“見鬼,我至少比你早到兩分鐘,就因為站在那兒,欣賞我美貌的人太多,我才躲到這兒來的。”我說:“我們怎麽來這裏?這哪是說事的地方。”她說:“那走吧,我帶你去一個能說事的地方。”說著,突然上來大大方方地攙住我的手,對我做了個怪相,“給你個機會,這樣就沒人回頭看我了。”

我一時愣在那。“走啊,還傻愣著幹嗎?”她拉著我走,像一對鬧別扭的戀人,馬路上有個拉雙輪車的老漢,奇怪地看著我們。林嬰嬰說:“噯,你別這麽僵硬行不行,好像我用槍抵著你似的。”我小聲說:“你小聲點。”她說:“你是不是好久沒跟女人牽手走了。”她說的不假,除去跳舞之外,我確實好久沒牽過女人的手了。我說:“跳舞時牽過。”她說:“你跟靜子也沒這麽牽過手嗎?”我說:“沒有。”她說:“噯,我敢肯定她一定希望你這樣去牽她手。”我說:“你怎麽話這麽多。”我聞到了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她說:“我在關心你啊,你不要做苦行僧,要做浪漫主義革命者。就說我們尊敬的一號吧,他把工作和生活融為了一體,一手尖刀,一手女人,鮮血和鮮花一起燦爛。”我說:“我應該提醒你,秦時光就是這樣的人,一手刀子一手女人,你可別跟他燦爛。”她調皮地說:“承蒙擡愛。”接著又說,“噯,你好像好久沒約見靜子了吧。”我說:“是的。”她說:“想見她嗎?”我覺得還是想的,不知是因為她沒給我來電話的原因,還是我真的在想她。但我說出來的話卻是:“有什麽好想的,不想。”她說:“你不能這樣,不能有事才找她,平時還是要跟她常來往。我跟秦時光就是這樣,我們經常見面,但他休想占我便宜。便宜都讓我占了,這就是我的水平,藝術,交際也是一門藝術啊。”

不知怎麽的,她突然跟我說起革靈,說:“我覺得革靈對你也有意思,要不要我給你牽個線搭個橋?”我說:“你胡說什麽!”她說:“怎麽叫胡說,你們兩個,一個孤男,一個寡女,天造地設的一對嘛。”我聽了覺得很刺耳,不由想起劉小穎,心思一下亂了,煩透了。她看我一時無語,說:“怎麽?你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吧。”我很矛盾,心裏很想跟她說說小穎的事,但又覺得不妥。顯然,她不知我與小穎之間的事,跟她說不但貿然,還違反紀律。這麽想著,我不客氣地說:“你閉上嘴我會很高興的。”可她仍然說:“要我說,靜子可以來假的,革靈嘛可以來真的,革命需要,先可以來秘密的,等將來革命成功了,可以明媒正娶。”我真的生氣了,大聲喝道:“閉嘴,你煩死我了!”她看我真生了氣,吐了下舌頭,把我攙得更緊,說:“別這麽大聲,我們現在是一對熱戀的戀人,說話要輕言細語。”我拿她沒辦法,只好做出熱戀的樣子,順著她往前走。

我們去了一家日本人開的茶館,林嬰嬰好像經常來的,服務員都認識她,進門就熱情地迎上來,甜甜地招呼:“林小姐樓上請。”上了二樓,服務員徑直帶她去了一包間,給人感覺好像這是她固定的地兒,至少是早訂好的。

確實,是早訂好的,我進去時,發現包間裏已經有個人:一個女的。我們見了,彼此都很驚詫。是靜子!“深水君,你好……”她顯然不知我會來,手忙腳亂地立起身,不知怎麽迎接我,僵僵地杵在那,像站在懸崖邊,無措得很。“你怎麽在這兒?”我的反應,驚愕的樣子,並不比她好多少。不用說,這是林嬰嬰有意安排的。我有理由懷疑她在背後監視我、調查我,她不但知道我和靜子已經多時不聯系,還知道野夫警告過靜子不要和我來往。

後來我問她,確實,她知道這事。我說:“你怎麽知道的?”她說:“是靜子告訴我的。”這說明她背著我見過靜子。她坦然承認,“是啊,最近我們經常見面。”我說:“你幹嗎背著我見她?”她說:“她是我姐姐怎麽不能見?再說了,她也希望見到我。”我說:“你不要利用我做事。”她說:“你把我當作什麽人,我們是同志,一條戰壕的,我們在合作做事。”我說:“我至今沒有接到過上級指示。”她說:“看來你還不信任我,那就算是幫我行吧?如果說以前我沒有幫過你,我想以後你會需要我幫助的。”聽,她在跟我做交易——要說交易,我是欠她的,她至少替我幹掉了白大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