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3節

果不其然,第二天剛上班,野夫就打來電話,要我“馬上過去一趟”。

野夫辦公桌上放著一枚金黃的子彈,我走進辦公室時,他正在擦拭鋥亮的軍刀,低著頭擦了好久,方才開口問我:“金處長,知道我為什麽喊你來嗎?”我說:“不知道。機關長有什麽指示,請盡管吩咐,我一定努力效勞。”野夫說:“沒有指示,只有幾個問題。不是小問題,是大問題,大是大非的問題,你如果回答得不能讓我滿意,可能你今後再也沒有機會聽我吩咐了。”我沉著應對,道:“我爭取讓機關長滿意。”感謝林嬰嬰,給了我一夜準備時間,否則這場對話可能就會成為我的斷頭台。

“第一問題,你是不是經常在熹園招待所開房間過夜?”

“不是。”

“有過嗎?”

“有過。”

“什麽時候?”

“嗯,應該是今年8月……24日。”

“今天是12月7日,都過去這麽久了,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因為那是個特殊的日子。”

“怎麽特殊?”

“就在那天晚上,一夥重慶叛賊企圖暗殺機關長的客人白先生。”

“嗯,這確實是個特殊的日子。第二個問題,那天晚上你和誰在那兒過夜的?”

“只有我一個人。”

“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你家在咫尺之外,為什麽非要去熹園過夜?而且恰恰是那天夜裏,熹園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這……”我的遲疑是故意的。

“這你要說清楚,否則——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有人已經來告你的狀,說你是重慶的奸賊,參與了那天夜裏的謀殺活動。”

“這……簡直……機關長,這是誣蔑,我對皇軍忠心耿耿。”

“除非你能對自己的行為解釋清楚,否則我也懷疑你,因為太離奇了,你從來不去那兒過夜,恰恰在那天你去了,怎麽解釋?”

“這是巧合。”

“當然有這種可能,可我不是要你解釋,我是要你回答問題,你去那兒幹什麽,是好玩嗎?”

“沒有……機關長,那天晚上,我本來……”我心須支支吾吾,因為馬上要說到靜子了。

“說,不要吞吞吐吐的,吞吞吐吐我會懷疑是在現編瞎話。”

“機關長,那我說實話,請你理解我,我……妻子已經走了一年多了……前不久,我交了一個女……朋友,那天晚上我想約她去那兒……過夜的,可最後她不同意……我們一塊兒在對門餐廳裏吃了飯後,她不願跟我上樓……就走了。我因此心情很不好,又想反正房間開了,就在那睡了一夜,沒想到正好碰上叛賊作亂,太倒黴了。”

“可我聽說事實並不如此。”

“就是這樣的,不信機關長可以派人去問。”

“問誰?”

“我女朋友,她……就是……機關長……您的……”

“我知道她是誰,可她並不是你的女朋友。”

“誰說的?”

“這你別管。”

“她就是我的女朋友。”

“好,就算是你的女朋友吧,可據我所知你那天根本不是要帶她去過夜,你的女友親口告訴我們,你帶她去熹園不過是為了借她證件訂房用,享受優惠。”

“這……我怎麽好意思直接對她說……就……編了個說法。機關長,說實在的,當時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不可能……直接說什麽的,包括對招待所裏的人說的,我也是瞎編的。”

“你對招待所的人是怎麽說的。”

“我說……是她……要會男朋友……”

“嘿,你確實很會編,可能你對我說的這些都是編的吧?”

“沒有,沒有,這是事實,這種事……怎麽說呢,機關長,我……還是第一次,我怕有人傳到保安局去,總想……掩蓋……”

“是嗎?”

“是的,那時我們關系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後來,吃了飯,我……請她去房間,她有點看出我的用意,就沒去。”

“現在很好嗎?”

“還好。”

“好到什麽程度?”

“不瞞您說,機關長,昨天晚上……我們……就在一起……”

“幹嗎?過夜嗎?”

“嗯。”

“在哪裏?”

“在莫愁客棧。”

野夫久久盯了我一會兒,叫隨從進來,讓他馬上打電話給莫愁客棧,了解昨天晚上是否有一對男女在那兒登記過房間。我在竊喜——昨天晚上,我接到林嬰嬰的電話後,知道野夫一定會追查這事,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連夜把靜子約了出來。沒多久,隨從回來匯報:“莫愁客棧查了登記冊,沒錯,昨晚十點多的確有一對男女登記住宿,男的叫金深水,女的叫……”野夫揮手不讓他說,他從隨從的目光裏已經讀到這個名字:遠山靜子。其實我身上有假名證件,靜子也可以用假名登記,可昨天晚上我偏偏要用真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