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假牙

“砰砰砰”有人敲門。

王睿一聽這敲門的節奏,就知道是母親。不管什麽時候,母親都不會忘記行使她身為家長的特權。王睿趕緊把信藏到抽屜裏,隨後慢吞吞走過去打開了門。母親越急,她就越拖。這是她對付母親的一貫做法。

母親站在外面,臉色僵硬,神情惱怒。

“怎麽這麽慢!”

“我本來就遲鈍嘛。”她不痛不癢地頂了一句。

母親看了她一眼,推開她,筆直地沖了進來。

“快拿出來!”

母親東張西望,她知道母親是在找外婆的信,但她故意問道:“把什麽東西拿出來?”

“別裝糊塗!是你外婆給你的信,快拿出來!”

她不動。

“你聽見沒有?”母親瞪著她,語帶威脅。

她避開了母親的目光,在床邊坐下。

“王睿!你不要以為你外婆真的會給你什麽名畫!你別忘記她是個騙子!快把信拿出來!我要看看她給你到底寫了些什麽!她一定又在那裏信口雌黃!”

若在過去,只要看見母親發火,她就已經雙腿發軟,乖乖就範了,可自從昨晚之後,她覺得自己像換了一個人,她再也不怕任何人,任何事,因為她自己已經是最可怕的人。

“那是她給我的私信。我不能給你看。”王睿平靜地說。

母親像只近視眼的老虎那樣眯著眼睛看了她足有三秒鐘。

“我告訴你,王睿,我小時候曾經學過中國畫,我畫得很好,還得過獎,那時候,你外婆常叫我臨摹一些名人的畫,然後把它們放在市場上出售,她以此來補貼家用。我記得我就臨摹過一幅鄭板橋的畫。”

王睿心裏一動。這麽說,她從外婆那裏偷來的畫很可能是母親臨摹的?外婆把母親小時候臨摹的作品像寶貝一樣藏在凈月堂的階梯下面,是出於親情嗎?

“律師說那幅畫已經經過鑒定。”王睿道。

“哼!”母親冷笑了一聲,“他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律師,而你外婆卻是個久經沙場的老騙子!他哪會是你外婆的對手。他早就讓你外婆騙得團團轉了!快把信拿出來!”

“那個律師看上去很專業!”

“少廢話!快把信拿出來!”

母親朝她逼近了一步,大概是從小到大被母親教訓慣了,母親的氣勢還是讓她的心臟狂跳了十幾下。如果不答應母親,母親是不會罷休的,也許會在她的房間裏跟她糾纏到半夜,也許還會對她拳腳相加,母親是從來不懂得什麽叫做人權的,可能中國的大部分父母都對這個詞相當陌生。她掙紮了一分鐘,最後還是慢慢走到抽屜前,把那封信拿了出來。

軟骨頭!當她把信遞給母親的時候,一個聲音在她耳邊嘶吼!是的!我真沒用!我真沒用!突如其來的屈辱感和憤怒使她不由自主張大了嘴,淚水慢慢在她的眼眶裏積聚起來。

“你這麽做是違法的!你沒權利看我的信!”她嚷道。

母親全神貫注地盯著信紙,對她的抗議置若罔聞。看到最後一行時,她發現母親的手在顫抖。

“這是什麽東西,她在寫什麽……她在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她要我們相互殘殺……這個老……老雜種!”她嘴唇哆嗦,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隨後她狠狠將那封信撕成碎片,並將那些碎片放在掌心裏使勁揉搓,好像它們是外婆的那副老骨頭,她要把它們搓成粉末。

母親的行為讓她震驚之余,也讓她氣得眼冒金星。

“媽!這是外婆給我的信,你怎麽可以……”眼淚順著她的臉龐滴落下來,她大聲朝母親哭喊,卻被母親驚雷般的怒吼打斷了。

“住嘴!你這個笨蛋!快下去做飯!”

“要做你自己做!我不是你的傭人!再也不是了!”她挺起腰板大聲回敬,並立刻拉開門走了出去。夠了,她真的受夠了這個頤指氣使的女人,她以為她的女兒是什麽,是她的奴隸嗎?她想如果母親敢拉她,她就回頭一拳。以她的力量,僅一拳就足以把母親的鼻子打到腦殼裏。

母親沒有拉她,也沒有說話。

她走到樓下的走廊,“嘩”地一下拉開門,外面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她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她決定去找那個律師好好談談,看能不能提前把那幅畫拿出來,她現在需要現錢,她要離開這個破家!

“王睿!”她聽到父親在身後喊她,但她沒有回頭。

勝利旅社位於佛前河的下遊,王睿從家裏一路奔到旅社花了近半小時,等她到達旅社時快六點半了,天已經完全黑了。旅社的服務員告訴她,梁律師正在隔壁的小飯館小酌,而當她找到那家名叫“小海螺”的飯店時,發現梁律師不是一個人,兩位警察也在。

這時她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王睿?你怎麽來了?來來來,坐。我正跟梁律師談你的外婆呢”周警官一看見她,就熱情地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