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1944年6月2日,星期五(第3/9頁)

“想它什麽?”

她不知應該跟他坦白多少。他晚上那會兒曾跟她說過,他想跟她結婚,但這是在她進他的臥室之前。女人之間流傳著一種說法,男人從來不會與主動跟他們上床的女孩結婚。從弗立克跟米歇爾的經驗來看,這話並不總是正確的。但不管怎樣,她決定把真相的一半告訴保羅。“它結束了。”

“很果斷的決定。”

她撐著胳膊肘擡起身子,看著他。

“你覺得麻煩了?”

“正相反。我希望這意味著我們還能再次見到對方。”

“你當真嗎?”

他伸出胳膊抱住她說:“我害怕告訴你我有多認真。”

“害怕?”

“我怕我前面說過的蠢話把你嚇跑了。”

“說你要娶我、生孩子什麽的?”

“我說的是真話,可那種方式太傲慢自大了。”

“沒關系,”她說,“如果大家都客客氣氣的,那就說明誰也不真正在意誰。雖然表達笨拙不雅,但可能更加真誠。”

“我認為你對。我倒沒這樣想過。”

她撫摸著他的臉。她看得見齊刷刷的胡茬,感覺到那黎明的光線正在一點點變強。她強迫自己不去看她的手表,她不願意一次次查看他們還剩多少時間。

她的手指在他臉上滑動著,用指尖描摹著他的容貌特征——他濃密的眉毛、深深的眼窩、一只大鼻子、子彈打缺的耳朵、性感的嘴唇、突出的下巴。“你這兒有熱水嗎?”她突然問道。

“有,這是豪華間。水池在屋角那兒。”

她起來了。

他問:“你要幹什麽?”

“你待著別動。”她光著腳走在地板上,感覺到他在看著自己赤裸的身體,希望她看上去不像整個髖部那麽寬。水池上方的架子上放著一只杯子,裏面是牙膏和一把木制牙刷,她看出那是法國貨。玻璃杯旁邊有一把安全剃刀、一個刷子和一只剃須皂碗。她打開熱水龍頭,把剃須刷在裏面蘸了蘸,在他的皂碗裏弄出些泡沫。

“你到底在幹什麽啊?”他說。

“我要給你刮刮胡子。”

“為什麽?”

“過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她在他臉上塗滿了肥皂沫,然後拿起他的安全剃刀,把刷牙杯子裏注滿了熱水。她像剛才做愛時那樣騎跨在他身上,開始小心地一下一下給他刮胡子。

“你怎麽學會幹這個的?”他問。

“別說話,”她說,“我見過我母親給我父親刮過,見過很多次。我爸是個酒鬼,到後來自己都拿不穩剃刀了,我媽就每天給他刮。下巴擡起來。”

他順從地揚起頭,她把他喉嚨那塊敏感的皮膚刮幹凈。做完這些以後,她用一塊蘸了熱水的絨布面巾把他的臉擦幹凈,然後用毛巾為他揩幹。“我應該給你來點兒面霜,但我覺得你這種男人不會用。”

“我從來沒想過要用那東西。”

“沒關系。”

“接下來幹什麽?”

“還記得我剛才去拿你錢夾以前你做什麽來著嗎?”

“記得。”

“那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我沒讓你接著做下去?”

“我以為你著急要……性交。”

“不是,是你的胡茬弄得我大腿根發癢,那裏的皮膚最柔弱了。”

“啊,那對不起。”

“好了,現在你可以補償我了。”

他皺了皺眉問:“怎麽補償?”

她假裝失望地嘆了口氣。“來吧,我的愛因斯坦。現在你的胡子沒了……”

“啊——明白了!你是因為這才給我刮胡子?好啊,當然了。你想讓我……”

她仰面躺下,面帶微笑,展開她的兩腿:“這暗示應該夠了吧?”

他呵呵笑起來。“我想足夠了。”他說著,身子向下探去。

她閉上了眼睛。

28

舊舞廳位於聖-塞西勒城堡炸毀的西側翼。這間屋子只有部分損壞,它的一端堆著一堆瓦礫,方形的石頭和帶雕刻的山墻以及一塊彩繪墻壁埋在一堆塵土中,但其他部分完好無損。迪特爾想,這種效果倒也生動別致——晨光穿過天花板上的大洞照射在一排殘破的柱子上,很像維多利亞時代繪畫中的古典式廢墟。

迪特爾已決定在舞廳舉行通報會。另一種選擇是在韋伯的辦公室進行,但迪特爾不想給人留下一種印象,好像一切是由韋伯負責的。這裏有一個小講台,大概是為樂隊使用的。他在上面布置了一塊黑板。幾個人從城堡的其他地方搬來一些椅子,在講台前整齊地擺成四排,每排五把椅子——這種擺法完全是德國式的,迪特爾暗自笑了笑,法國人會毫無章法地隨便亂放。韋伯召集了行動小組,他自己坐在講台上,面對著大家,意在強調他是指揮官之一,並非聽命於迪特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