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27頁)

“不,說不定她只是那種精力充沛的人而已……”

陽介的守靈夜定於下午六點在椎崎家舉行。

秋內和京也、寬子、智佳一起走進門口布滿白色燈籠的椎崎家。盡管門是開著的,但在邁進大門的那一瞬間,秋內還是明顯地感到了周圍氣氛的變化。他覺得自己仿佛走進了一個異質的世界。空氣變得凝重起來,濃密得幾乎可以摸到的哀痛充滿了整個房間。嗚咽和抽泣的聲音在這股哀痛之中回蕩著。哭聲此起彼伏,有大人的哀號,也有小孩子的嚎啕。

前來吊唁的客人裏有相模野大學的學生和老師,他們用曖昧地態度和秋內他們打著招呼。四人走到房間深處的一間和式屋子,在等著燒香祭拜的隊伍後面停了下來。

躺在棺木中的陽介,十分漂亮。雖然遭受了那種事故,但他的臉部似乎並沒有受傷。他的膚色比活著的時候還要白,仿佛一具帶有毛發的人體模型。

陽介的母親——鏡子,被一身黑色的衣服包裹著,在靈壇的一側安靜地跪坐著。每當吊唁的客人燒完香,她便會緩緩地對其鞠上一躬,作為回禮。她的動作準確而又一致,讓人覺得她始終只是在重復著同樣的動作。

燒完香之後,秋內他們立刻走出玄關。那裏並不是一個可以久留的地方。

秋內本來打算問問鏡子關於昨天自行車快遞的事情。昨天,秋內正要去鏡子的研究室取一些書,但是,陽介突然出了事故,這讓秋內把取貨的事情忘得一幹二凈。

——那些書最後怎麽樣了呢?有沒有被送到收件人那裏呢?

門廊旁邊的一側,建著一個狗屋。這個頂著紅色三角形屋頂的狗屋,在夜間的空氣中蜷縮著。

“歐比去哪裏了呢?”智佳看了一眼那個狗屋,嘟噥道。

“已經找到歐比了嗎?你們知道嗎?”

秋內他們全都曖昧地搖了搖頭。

昨天,從事故現場逃走的歐比,在那之後究竟情況如何?有沒有找到它呢?它是不是在哪裏被人保護起來了?

四個人一語不發地離開椎崎家。他們在陰暗的路上停住腳步,紛紛回身遠望。只見一輪美麗的滿月懸在空中,明亮得好像被人洗過似的。

“大海,在月亮引力的作用之下,時而變深,時而變淺。”

那個時候,陽介沒有顯露出絲毫的自滿,他只是對大海充滿了興趣。他興高采烈地說,等長大以後,一定研究大海。他並沒有用“我打算”這個詞,而是用了“我要”。雖然在語義上,兩者的差別極小,但是,這兩個詞所蘊含的含義卻有著天壤之別。在秋內的記憶裏,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用“我要”這個詞來描述過自己的“未來”,一次也沒有過。就連和自己對話的時候,秋內也從來沒有用過這個詞。

“陽介君以後肯定會成為一名出色的學者。”

說這話的不是秋內,而是寬子。看來她也似乎在思考著同樣的問題。

在皎潔的滿月映襯之下,帶有西洋建築風格的三角形屋頂猶如剪影畫一般,漂浮在半空。秋內看著那些屋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歐比的狗屋簡直就是這些房子的微縮版。”

椎崎家的房子是一棟二層建築,十分縱長,屋頂是一個紅色的三角形,和他們剛才看見的狗屋一模一樣。乍看上去,就像長方形的屋體上頂著一個三角形的屋頂。

“陽介的房間在哪裏呢?”

智佳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京也伸出纖長的食指,指了指二層的一處。智佳湊到京也的右手旁,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京也的肩膀剛好和智佳的臉部一樣高。

“在那裏,二層離我們最近的那個部分。”

“這麽說,從窗戶往下一看,就能看到歐比啦。”

“可能吧。”

“只要歐比在,陽介君就不會感到孤獨。盡管他是這個單親之家的獨生子。”

“我就算不養狗也沒事啊。”

智佳轉向京也,盯著他看了數秒,隨後小聲地說了一聲“對不起”。至於後來京也說了什麽,智佳又是怎麽道歉的,秋內在一瞬間並沒有弄明白。不過他立即想了起來。京也在很小的時候便失去了母親,他也是在一個單親之家成長起來的。秋內記得京也跟他說過,京也的母親好像是死於肝癌之類的絕症。

“沒事,我沒生氣。”京也望著椎崎家屋,簡短地說道。

“算了算了,說到相依為命的夥伴,比起狗來,還是人類更好啊。不是嗎?”

“陽介君在學校裏朋友多嗎?”

“與其說沒有幾個朋友,不如說是幾乎沒有朋友。”

“京也君,你知道得真清楚啊……”

這時候,站在秋內、京也身邊的寬子嘆了一口氣。

“我們趕緊走吧。不管你在這裏站到什麽時候,結果最終還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