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篇 蘿蔔案 第十六章 愛勝欲(第2/3頁)

胡小喜聽到,忙也探頭去嗅了嗅。接著阿念也趕過去嗅了一陣,隨後嚷道:“是小娘子的花蒸香!小娘子在哪裏?”

“十步咱們才走了半步,要找見她,還早。”張用笑著回頭望向柳七,柳七忙用眼朝他示意旁邊那座小瓦房,張用提著燈籠便走了過去。

柳七中午走得驚慌,沒有關門。

張用站在門外,先將燈籠探進去照了照,而後才輕步走了進去。胡小喜忙跟了過去,阿念和犄角兒在門邊互相望了望,才一起小心走了進去,那眼神瞧著甜甜熱熱的。然而,剛走進去,阿念便尖叫了一聲,犄角兒也驚得一顫,兩人同時伸出手,握在一起。隨即發覺身後還有柳七,又慌忙分開,一起站到墻邊,驚望著炕上。柳七瞧見,心裏有些酸澀。自己在這個年紀時,心裏發春,卻只能遠遠偷瞅幾眼村裏的少女,至今何曾有過這般親昵?

他不願進去,便站在門邊張看,目光盡力避開那張炕。張用手裏的燈籠光不斷搖晃,屋中暗影也不停遊移,影子投到墻上,巨大幽魂一般。他大致照了一圈,轉身走到房子另一頭的一張方桌邊。柳七這才留意到,方桌上擺著些吃剩的酒菜、三副杯箸。正中間是一只大青瓷缽,裏頭剩了個雞骨架。瓷缽四面圍了四只白瓷碟,三盤分別是殘剩的肉蔥齏、冷拌蘿蔔丁、熗豆芽,靠裏一盤被瓷缽遮著,瞧不見是什麽菜。朝炕這邊的凳子腳邊有只小酒壇。張用俯身抓住酒壇口,扳斜了朝裏照看,瞧著很輕,想必是喝盡了。

張用放回酒壇,挑著燈籠又回到炕邊,從左往右慢慢照看,嘴裏低聲念叨著什麽。柳七忍不住好奇,還是走進去兩步,朝裏望去。張用又俯身拿燈去照地上那個老院公的屍體。老院公只穿了件汗衫,兩條腿光著。頭朝外,臉向著門這邊,雙眼緊閉,臉和嘴唇都有些脹紫。右手伸向前頭,指甲在地上抓出五道深痕。柳七只匆匆掃了一眼,便忙避開了。

張用卻似乎渾不介意,從頭到腳細細查看了一遍,這才直起腰,重又挑著燈籠照向大炕。柳七終究忍不住,又跟著那燈光望了過去。烏扁擔和任十二的屍首仍躺在炕上,被子都蓋得好好的,若不是脖頸周圍的血跡和嘴裏各自高聳的紅頭蘿蔔,瞧著像是在睡覺一般。

這張炕並排能睡五六個人,三個人睡極寬松。烏扁擔睡在左邊,離窗戶有四五尺。任十二睡在中間。最右邊被子掀開了一半,枕頭也有些歪斜,自然是那老院公的鋪位。鋪蓋都是半舊青絹被褥,枕的是方竹枕。窗戶這邊靠墻角,另整齊疊放著一床幹凈青絹被子,被子上擱著一只幹凈方竹枕。烏扁擔和任十二的衣褲都丟在各自被腳,老院公的衣褲則放在枕頭右邊。

柳七一眼瞧見烏扁擔枕頭底下露出個布袋子,張用也發覺了,他伸手一把扯出來,裏頭叮當銅錢響,他遞給胡小喜:“數數有多少錢?”

胡小喜忙接過去打開袋子,在燈下數了數:“三陌整錢,還有……二十三文散錢。”

張用聽了,笑著扭頭說:“阿念,這兩個轎夫並沒有劫走你家小娘子。這個烏扁擔下午身上沒錢,還跟朋友借了十文。袋裏這些錢自然是你家小娘子付的轎錢,從北城到南城,應該是多付了一百文,兩人拿了錢,又花了一些。”

“那我家小娘子去哪裏了?”

“暫時不知。”

“那轎子在院子裏,難道他們把小娘子擡到這裏來了?”

“否。”

張用笑著搖搖頭,又挑燈照向墻角,那裏並排擺著兩個黑漆大木箱子。張用一步跨過地上老院公的屍首,走到箱子那邊,打開頭一個箱蓋,伸手進去亂翻。柳七瞧不見裏頭有什麽,不過看張用動作,似乎是些輕薄衣物。張用翻了一陣,應該沒發現什麽,接著又掀開第二個箱蓋,伸手進去又翻了翻,頓了一下,隨即回身走到炕那頭,去翻老院公枕頭邊的衣褲,找見了一小串鑰匙,解下來拋給胡小喜:“去瞧瞧那箱子裏那只小木盒。”

胡小喜忙雙手接住,走到那箱子邊,張用用燈籠照著。胡小喜從第二個箱子裏抱出一個紅漆鑲銅、一尺見方的舊木盒子,放到旁邊箱蓋上,拿那串鑰匙挨次選著試,試到第四把時,打開了盒蓋。犄角兒和阿念一起湊過去看,柳七不願進屋,仍在原地望著。胡小喜從盒子裏拿起一塊東西,亮瑩瑩的,是銀子,五兩左右,隨即他埋頭點檢:“裏頭還有兩塊碎銀,銅錢估計有一貫,還有兩塊玉、一根銀耳挖……”

張用笑著一揮手:“完工!去第四處。”

犄角兒忍不住偷偷笑起來。

他生性安分怕事,又自小被爹娘教導做人要忠順。沒想到,自從跟了張用,這“忠順”兩個字頓時變了意思。做仆從,自然該忠順於張用,但張用行事從來顛倒任性,忠順於他,便要處處壞規矩,於人情世理便是大大的不忠順。這讓他煩惱不堪,曾回去問他爹,他爹皺著眉思忖了許久,忽然擡起頭說:“他是你主家,你只能忠順他。好比一個忠臣,就是皇上再暴虐,不也始終忠順?”